第七十一章（1 / 2）

等到忍冬终于能够幻出人形已是这日黄昏。

暮色深沉。

空气中有隐约而又清冷的桃花香。

屋子角落的落地柜上亮了一盏图样繁复的纸雕灯，暖橘色的灯光朦胧地裹挟着“桃源一梦”四个大字。

一个人影安静地坐在远离光源的角落里，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像是要同那苍茫的夜色融为一体。

忍冬见他这幅样子，心底便已对眼前的景况有了大概的判断，只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两人就这样相向沉默着过了片刻，纪衡终于长呼出一口气。

“你早知道了，对吗？”

忍冬定定地看向那团人影，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在桃源一梦见过九爷，他就心知这一天迟早会来。

痛苦挣扎过也自暴自弃过，等到他终于坦然，少爷却在旦夕之间恢复了前世记忆。

骤然间被老天如此厚待，他还尚未及去计较这究竟是幸或不幸，刻在命魂中的本能早已驱使着他，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含着热血在刀锋上舔糖，既甜蜜又痛苦。

然而即便是这样煎熬和折磨的日子活像也是他卑微乞讨来的，甘之如饴弥足珍贵，每一天都过得仿佛再也没有明天。

事到如今，命运的倒数计时终于迫近了零点。

忍冬感觉自己的胸腔中似有万语千言如江海翻覆，可当它们一股脑涌到嘴边，却反倒叫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于是只能用他那琥珀色的湖水一般深邃的眼睛，倒影一泓那人同样沉默的身影。

不远处的角落里，纪衡亦是无声地凝视了他半晌，而后忽然缓缓地动了。

暖黄色的灯光渐次拂过他的鼻梁、眉骨和嘴唇，随即整张脸被一点一点地慢慢映亮。

“还有多久？”纪衡双手撑地，勉力站直了身子。

忍冬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们……还能再见吗？”纪衡在忍冬身前站定，回望的眼中更有迢迢银汉柔波荡漾。

可是忍冬依旧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良久，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一时间，天河乍泄，星光委地。

纪衡默默地垂眸。

他曾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那些短暂地陪伴、虚幻的真实，只要曾经拥有，便聊以慰藉余生。

可时至今日，他才终于发觉，他其实远比想象之中要贪婪的多。

只是可惜，事与愿违。

而忍冬眼见纪衡骤然落泪也是方寸大乱，一边伸手去揩他颊边不断滚落的泪珠，一边小声解释道：“我、我不知道……”

“我怕……”

我只怕此刻贸贸然给了你希望，最终却会叫你加倍失望。

得而复失的痛苦，只我一人尝尽，便足够了。

他的手仓皇地拂过纪衡的脸颊，那些指尖粗粝的旧伤口和略高于常人的温度所带来的感触是如此的清晰，叫纪衡不由得心下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