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2)
返祖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普通的妖族返祖尚且九死一生,赛文作为一个血脉并不存粹的半妖, 返祖的过程就更是惊险难熬了。
他的皮肤很快被蛇鳞全部包裹, 连脸上都不例外,整个人变成了黑乎乎的一长条, 看上去就像是一条人形的蛇。
帝初有些新奇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
“是不是很丑。”赛文居然还有力气说话。
帝初点头:“很丑。”
赛文不说话了,呼吸一点一点变沉变急促,有血液从他鳞片的缝隙处渗下来, 打湿了床单。
血腥气弥漫, 他忍不住低声痛哼起来。
“这是第一步,排出体内属于人类的血液,只留下妖族的血脉, 从今往后, 你就是一个纯粹的妖了。”帝初这次没再拍他肚皮, 而是凝出几片树叶塞他嘴里, “别晕过去, 这之后还有化妖、脱鳞、血脉反冲、身体重塑、血脉觉醒几个阶段, 撑住。”
赛文现在都要痛死了,听到帝初的话, 简直是眼前一黑,几乎想就这么死了算了。但这种软弱的想法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就被他狠狠掐灭,他也不管帝初喂过来的是什么, 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用说话转移注意力:“妖……妖我知道, 古神话里面的……我们,是妖?”
“半妖。”帝初回答。
赛文疼得脑子都是木的,其实根本不太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帝初答的又是什么,只本能地继续说话:“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帝初垂眼看着他鳞片满布的脸:“因为我曾经是妖。”
“曾经?”赛文喃喃,突然蜷缩起身体痛叫了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血液的渗出开始变快,血腥气浓得让人脑袋发晕,赛文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海绵,从胖胖的一条,变成了稍瘪的一条。
“引导血脉遍布全身。”帝初又给他喂了一些树叶,“要化妖了。”
赛文勉强让自己不要昏迷过去,借着树叶入喉后飘进来的一点力量,集中精力,尽量按照他说的去做。
“啊!”
一种刮骨剥皮般的剧痛突然侵袭泛滥,内脏和血肉似乎被人用刀搅碎后又重新排列铺开,意识有瞬间跌入黑暗,却又硬生生被响在身边的一道清亮声音拽回。
“别晕过去。”
赛文开始打滚,开始痛吼,开始用头撞床垫。
帝初看着他折腾,动也不动,像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像,只在他痛得受不了开始自残时,伸手用树枝控制了一下他的动作,和在他力竭时给他渡了一点力量。
血流了又流,鳞片掉落满床,赛文身上力量震颤,身体从腿部开始,慢慢越来越长,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状。
这画面真是血腥又猎奇,恐怕任何一个普通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尖叫出声,或者留下点心理阴影。但帝初不是普通人,他眼也不错地看着赛文折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快点化妖,你要撑不住了,没那么多血给你流。”而且真的是太丑了。
无意识挣扎扭动的赛文突然停了动作,仰头狂吼一声,眼睛猛地睁大,竖瞳几乎拉成了一条细线,身上力量爆开,一番释放之后又开始疯狂吸收空气中浮动的元气,身体拱起又瘫下,随着几道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肉剥裂声响起,他彻底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条浑身鲜血淋漓,鳞片掉得乱七八糟的黑蛇。
“还是条幼蛇。”帝初抓住他瘫软下来的蛇尾,捏菜似的捏了捏,“好肥。”
黑蛇抖了抖,明明还很虚弱,却硬是从他手中抽走了尾巴,头扭过来似乎是想咬他,被他的眼睛一看,又虚弱地把脑袋扭了回去,死蛇一般瘫在了床上。
“嘶嘶嘶。”赛文试图沟通。
帝初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听不懂,省点力气,要脱鳞了。”
赛文把头扭到另一边,身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脱鳞的过程更加血腥,赛文几次快要活活痛晕过去,最后都被帝初用鸿蒙清气吊了回来,到后来赛文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一熬不住了就扭头去蹭帝初的手,宠物讨赏似的蹭他。
帝初看在他很好吃的份上,忍下了他的撒娇。
……
飞叶在起床之后立刻发现了帝初的“失踪”,但他并没有在意,以为帝初是出门办事去了,便也出门做任务去了。这种不在意持续了一个白天,等到晚上竞技场开放帝初都没有出现时,飞叶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以帝初的勤勉,除非他是被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拖住了,否则他绝对不可能错过每天的竞技场。
飞叶连忙给帝初拨了个电话,却被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这可是在A区,怎么可能存在不在服务区的地方,除非帝初是连夜坐车跑到别的区的变异区里去浪了,还巧合的碰到了能影响周边信号的特殊异兽。
飞叶心里发沉,匆匆赶回家跑到帝初的房间一看,见帝初床上的被子还是那副没铺的样子,昨天穿的衣服也还在床头挂着,立刻判断出帝初中途并没有回来过。
他又去开帝初的衣柜,发现他外出的衣服全部都在,只昨晚穿着的那套睡衣不见了,眉头一皱,环顾一圈房间,后知后觉地发现房内的窗户是开着的。
事情变得明晰,帝初应该是在半夜从窗户离开的家,还急得连睡衣都没换。
是什么让帝初急成了这样?
飞叶第一个想到的是孔阙,帝初认识的人不多,在意的就更少,尤梨他今天才见过,孔阙没有,而且孔阙所在的研究院刚好有部分区域是屏蔽所有信号的。
帝初去找孔阙了?
他忙拨了个电话给孔阙,那边很快接通,他简单一问,却得知孔阙今天做了一天的实验,根本没出事,也没联系过帝初。
帝初真的失踪了。
半个小时后,孔阙带着满身寒气找了过来,进门后径直进入帝初的房间看了看,表情难看地分别给百里和孔蓝打了个电话。
飞叶听到他打电话,表情也变了:“为什么要给调查团和公会打电话?难道帝初出事了?”
“只是猜测,帝初上次跟着我外出考察时碰到了猎人杀手,表现得太过突出,我担心他被反猎人协会的人盯上。”孔阙坐在帝初的床上,抬手按住了额头,面上是掩不住焦急和担忧,“是我马虎了,忘了嘱咐他最近不要落单和乱跑。”
飞叶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就懂了他之前说的那句“帝初在我这是自由的”和“是我被锁在原地,进退两难”,心情变得很是复杂。
孔阙明显比他以为的要更在意帝初,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调查团和猎人司的人来得很快,他们仔细检查,很快确定帝初是自己离开的房间,不是被人掳走的。
孔阙和飞叶闻言稍微松了口气,不是被掳走的,那就证明帝初在这场“失踪”里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不算太过危险。
之后调查团和猎人司又分别从监控和气息追踪方面入手,整整忙碌了一晚上,终于大概确定,帝初是趁夜来到了S级住宿区。
又是一番紧急寻找,在天麻麻亮时,百里和孔蓝陪着孔阙来到了赛文家门口,看到了二楼破掉的一扇窗户后那熟悉无比的木墙。
“他肯定在里面。”百里说了一下大概情况,“这栋房子里住的是S级猎人赛文,他曾在擂台战上和帝初打过一次,两人是认识的。我的队员敲过门,没人应,赛文是独居,唯一的妹妹在B区上学,并不了解赛文最近的情况。我们推测,赛文和帝初应该都在二楼的房间里,现在房间被帝初用木墙从内部封锁,呼唤和敲门全都没人回应,无法确定里面的情况。”
飞叶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可以破墙进去吗?”
他这么问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猎人司成员上去推了推木墙,推不开,就要拿出武器硬破。
“别动。”孔蓝突然开口阻止,一个轻跃来到窗前,示意司员离开,伸手摸了摸木墙,又细细感应了一下,回头吩咐道,“墙不能动,把一小队和二小队唤来,包围和封锁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飞叶和百里都愣住了。
孔阙从来到这里后就反常的安静,一直仰头看着窗户后的木墙,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此时听到孔蓝的话,他才像是从某种思绪中回了神,问道:“什么情况?”
“里面有人在完整变异,贸然进去会破坏里面的力量平衡。”孔蓝回答,落到了他身边,“帝初在帮他,回去休息吧,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完整变异,变异紊乱综合症中最危险的一种情况,病人会快速兽化或者植物化,力量失去控制,理智摇摇欲坠,会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药石无效,必死无疑。
飞叶的表情变了。
稍微知道一点完整变异真相的百里则表情一动,看了一眼木墙。
孔阙把手插入大衣口袋,慢慢握紧:“他会有危险吗?”
孔蓝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赛文失去控制,会。”
孔阙呼吸一沉,知道他在看什么,侧头避开他的视线,说道:“我在这里等他出来。”
“小阙。”孔蓝不赞同地唤他。
孔阙还是不看他:“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
孔蓝看他良久,最终妥协:“有问题随时喊我。”
……
脱鳞、血脉反冲、身体重塑、血脉觉醒……赛文也不知道自己熬到了哪个阶段,他只知道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可怖、最丑陋、最失控的模样,全部对着都算不上是朋友的帝初展露了一遍。
而看了他种种丢人模样的帝初却始终不曾对他露出过一丝嫌弃、害怕,或者憎恶的表情,反而一直陪着他,喂他力量,帮他一点点把这地狱一般的返祖过程熬了下来。
在这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房间里,时间的流逝成为了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终于,在体内一股几乎要撑破身体的力量陡然爆开,又突然缓下之后,漫长的痛苦终于结束,赛文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旁边垂首看来的帝初,想跟他说声谢谢,想朝他笑一笑,却终是没有力气,闭目晕了过去。
帝初看着床上满身污血缩到只有半米长的小蛟:“……”
为什么赛文血脉觉醒之后会变得这么小?
他瞪眼,十分粗鲁地把赛文拎着尾巴倒提起来,细细打量一下,脸黑了。
都说浓缩就是精华,作为一个半妖,在失去了人类那一半血脉后,赛文的身体居然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度,硬生生把自己缩成了幼蛟的模样。
浓缩得十分彻底,估计连化为人形都难了。
帝初抑郁了。
他只是想顺手救个妖,一点都不想顺手养个孩子,太麻烦。
……要不还是吃了吧。
他眼中闪烁起紫光,抓着小蛟尾巴的手慢慢收紧,好多天没进食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提醒他该进食补充能量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被他倒提着的赛文突然睁开了眼,扭头对准他的手就是一口,咕咚吞了一口他的血,然后又歪头晕了过去。
帝初眼睛唰一下瞪大,甩手把他丢到床上,握着被咬破的手指,脸上是被雷劈了一般的空白。
就在刚刚,他居然被一条意识都不清醒的小蛟强行认主了。
强行认主,就和强行收仆一样,都只能在一方比另一方实力强大的情况下才能发生。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实力,居然还不如一只刚刚返祖的幼蛟,除非赛文清醒过来主动撤掉主仆契约,否则他都没办法拒绝这么一个小弟!
眼瞳已经彻底转紫,帝初的呼吸闷闷沉下,身上力量浮动,盯着昏迷的赛文看了很久。
最后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勉强压下杀意,黑着脸把赛文捡起来团一团收进睡衣的大口袋里,起身来到窗边撤掉木墙,顶着骤然亮起来的光线爬上去,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把内丹拿回来!尽快!
“帝初。”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帝初发热的大脑陡然僵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墅四周埋伏着好几道不太明显的气息,身体瞬间紧绷,凝目朝着声音传来的窗下看去。
孔阙正站在窗下仰头看着这边,面色憔悴,眼中满是血丝,眼下的阴影很重。
帝初皱眉。
孔阙怎么会在这?这四周埋伏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别怕。”孔阙看着窗台上满身是血表情警惕的帝初,安抚地笑了笑,朝他伸出了手,声音嘶哑,“四周这些人是来保护我的,不会伤害你。”
帝初确实没感应到敌意,但神经还是没有放松,跳下窗台来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他的模样:“你怎么了?气息好沉。”
“有点感冒。”孔阙收回被他忽视的手,脱下外套搭在他身上,仔细看了他一会,突然弯腰捧住了他的脸。
帝初任他捧着,头微微侧向一边,注意力全在那些突然出现,然后快速钻进窗户进入赛文房间的半妖身上。
总共五个人,全都穿着猎人司的制服,是猎人司的人。这是露面的,没露面的半妖起码还有三个……不,不止,如果有鸦什那个程度的半妖埋伏在附近,那他根本不会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是因为赛文?可他明明有用木墙封锁住所有动静,不该引起什么大的骚动才对。
他皱眉,抬手捂住了鼓囊囊的睡衣口袋。
这些人看到满屋子的血和鳞片,肯定会以为赛文是被他杀了,他也没法解释,赛文现在这模样对这些半妖来说太过惊世骇俗,必须好好藏着。
先跑一阵,等赛文能化人形了再回来?但是飞叶……
“帝初,看着我。”孔阙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帝初转动视线,对上孔阙满是血丝的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孔阙会不会也会误会是他杀了赛文,他又该怎么跟孔阙解释?
“我知道你是在帮赛文。”像是看懂了他心中所想,孔阙突然弯腰与他额头相抵,手指细细摸索着他的脸,似安抚,似害怕,声音沉闷而低哑,“帝初,别怕,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帝初愣住。
孔阙的额头很热,掌心很热,喷洒出来的气息也很热,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孔阙此时眼中酝酿出的那一层深沉热意来的灼人。
有些很复杂压抑的情绪混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帝初看不懂。
“帝初,我生气了。”孔阙摸着他的脸,看着他懵懂的眼神,积累了十多天的焦急担忧,全都化成了一股难掩的苦闷和郁气,“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可是帝初……你总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为什么从来不回头看看?”
捧在脸上的手指突然收紧,帝初有点疼,他看着孔阙的眼睛,那里一片浓黑,只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你……”他有些茫然,有些焦躁,表情本能地紧绷起来,“你怎么了?你很不对劲。”说的话奇怪,身上的气息奇怪,乱乱的,扰得他也跟着有点奇怪。
孔阙没有说话,摩挲了一下他的脸,突然侧头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低头,对准他的脖颈用力咬了下去。
帝初吃疼,反射性地想把他推开,可手刚碰上去,抱在身上的力量就陡然松下,上一秒还用力咬着他的人,下一秒就突然闭上眼睛,软软滑倒在了地上。
“先生!”候在院子角落的黄桃见状一惊,忙迈步冲了上来。
帝初愣愣站着,手还维持着推孔阙的动作,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黄桃和程修抱走双眸紧闭的孔阙,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孔阙……怎么了?
……
医院病房。
帝初披着孔阙的外套窝在病房角落的沙发里,看着医生进进出出,给床上昏迷的孔阙做检查挂药水,眼神直愣愣的,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日光渐渐消失,房内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了下来,一道修长的人影突然推门进来,停在了帝初面前。
帝初仰头看他。
“我是孔蓝,孔阙的哥哥。”来人自我介绍。
帝初的眼中慢慢有了焦距,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和孔阙一点都不相像的男人,身体本能紧绷——这就是那个和小偷有过接触的人。
感应不出气息,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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