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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开心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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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橘安之前的那一天, 早八点至下午三点,乔棉“消失”的七个小时, 经历了人生中最耗费脑力的时段。

场景的每个细节,乔棉都记得清清楚楚——

快餐店里嘈杂的环境音、手表表盘时针分针秒针形成的三个60度锐角、服务生端来百香果茶洒出一点在托盘,还有, 阳光从落地窗斜斜照射进来的角度。

当桑瑜把一沓照片甩在面前的桌上时,乔棉根本不想花费心思, 去辨别画面里的男人是否肖让本人。

她只需牢记,这一切都是宋伟山为了达到脱罪目的而使出的计谋。

“喏,乔棉, 我说过, 绝对不会饶了肖让。”桑瑜身体呈现放松的姿势,双臂展开挂在座椅靠背上,“这就是我的报复方式,得不到心, 干脆得到他的身体!”

乔棉微微仰头, 视线在天花板的一处污点停留三秒。

随后, 她手头动作极快,将照片装回文件夹。

“我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桑瑜,你把我从JT大楼约出来,就为了让我看P过的照片?”

桑瑜嘲讽地咧嘴一笑:“没错, 请你欣赏照片。看完之后要不要上医院挂眼科, 你自己决定。”

“我的时间很宝贵。”乔棉立即起身, 离开座椅走到桌旁的过道里, 并且放下五十元钞票在桌上,“浪费饮料不是我本意,只是我耽搁不起。先走一步,你慢用。”

桑瑜反应更快,胳膊和腿同时伸长挡住乔棉的去路。

“天真!你真的以为照片是P的?”

乔棉眉头紧皱,双手握拳,整个身体条件反射地做出防御的准备。

桑瑜把文件夹倒过来,把照片一股脑重新倒在桌上。

“实话跟你说吧,搞垮一个人挺难的。这不?我也牺牲了自己,才能换回前些日子在你们面前丢的自尊心。”

离乔棉最近的一张照片,光线黯淡、构图奇特,里面那个女人上半身背对镜头,右肩肩胛骨部位纹有蝴蝶图案的刺青。

“旁边没别人,我请你饱饱眼福。”桑瑜徐徐转过身体,将一字领的雪纺衫拉低,露出右边背部的大半,“看到了吗?照片里的女人是我。”

血红色花瓣之上,与照片相同的微微展翅的蓝紫色蝴蝶,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桑瑜的背部投来鄙夷的眼神,紧盯着乔棉不放。

乔棉说:“我是个古怪的人,你这招对我不好使。”

“照片只是预告。”桑瑜冷笑一声,“后面还有视频发给你,我牺牲这么大,当然要留下足够的证据才行。”

快餐店门被推开,进来一群背书包的中学生,他们发现角落里还有位子,笑着喊着朝这边走过来。

桑瑜整理好雪纺衫,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杯子啜饮一小口。

“年轻真好,无忧无虑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必为生活奔波。”

“不是我亲眼所见的东西,即使你拿出一部电影那么长的视频给我看,我也不会当真。”

“好玩——有机会我给你重演一遍,只要你愿意亲临现场!”

乔棉目视前方,视线却没有指向桑瑜。

“你觉得生活很苦,是因为你压根儿没尝过苦尽甘来的滋味。”

桑瑜放下杯子:“苦尽甘来?你别逗了!世界上最疼爱你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七年前驾鹤西去,另一个躺在我的床上。到头来,你什么都得不到!”

斜上方墙壁安装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时事新闻。乔棉注视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心里最后一点耐心消耗殆尽。

“我不想说再见,我希望我们永不再见!”

乔棉走出几米远,桑瑜却紧追不舍跑到了她的前面,站在一张有人就座的桌台边上,笑得夸张而神秘。

“话没说完,急着走干嘛?”

“让开!”乔棉尽量减低情绪中愤怒的成分,但此时她忍无可忍。

“知道吗?乔棉,你爸爸是个厨艺天才。”桑瑜不慌不忙地说,“他那本‘怪味鸭’的食谱,并不是在你的老家文桓市写成的。”

乔棉不想听废话更不想接话。

她绕开埋头蘸番茄酱吃薯条的食客,一边致歉,一边硬生生从那人身后挤了过去。

“站住——”桑瑜大吼,“‘怪味鸭’食谱分成三份,掌握在三个人手里。你只找到了其中两份,难道不想查明第三份的下落吗?”

乔棉头也不回,径直走向门口:“不想。”

桑瑜气急败坏:“今天你敢走出这扇门,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身后话音未落,乔棉已然感觉到后脖颈一阵发凉,似乎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飞过来粘在了她的皮肤上。

方才那位专心吃薯条的食客,目瞪口呆坐在原处不动。

“你疯了吗?干嘛毁我的番茄酱!”

快餐店值班经理察觉异常,忙上前制止更严重的纠纷。

桑瑜被一名服务生带到办公室,乔棉则去卫生间查看衣服被染脏的程度。

随后,值班经理跟进来,主动问道:“女士,需要帮您报警吗?”

“暂时不用,谢谢您。”乔棉回头,望着镜子里后背满是番茄酱的自己,“我公司离这里很近,回去换件衣服就没事了。”

“虽说你们是个人恩怨,但毕竟影响到了我们餐厅的正常秩序。”值班经理是个恪守规定的人,“现在的情况是,外面那位就餐的客人特别生气,他要想你们索要赔偿。”

乔棉疑惑道:“为什么?我也是受害者。”

值班经理摇了摇头:“纠纷因您而起,不论如何,您都得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那个人点的餐我来付款。”乔棉权衡之后,说,“往我身上洒番茄酱的女人,不是我的朋友。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我的立场无关。”

离开快餐店,乔棉疾步走进JT资本所在写字楼的一层商铺,在便利店买了件尺码宽松的白衬衫,好用来替换身上的脏衣服。

孰料她刚出便利店,还没走到写字楼大门,于小帅又从天而降。

“乔总……乔姐姐,你跟我走一趟吧!”

所有的意外,发生在转瞬之间。

乔棉被拉进一辆即停即走的面包车,不等她高声呼救,立即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她头部钝痛难忍,视野所及之处,是一间陌生的屋子,深灰色的水泥墙和地面、凌乱散落的建筑材料,说明这是里未建成的某栋建筑。

乔棉想要爬起来,却感觉手脚被缚。

她拼命挣扎,汗水打湿衣领仍是徒劳。

喊不出声,是因为嘴里塞着一条味道奇怪的毛巾。对于嗅觉灵敏的她来讲,呼吸不畅反而是小事,毛巾上的馊味和腐臭味,简直是一场大灾难。

于小帅蹲在乔棉身边:“省点力气吧!到了该帮你解开的时候,我自然帮你解开。”

乔棉停下动作,索性由侧身而卧换成仰面朝天。她凝望室内尚未修建完工的天花板,插座和电灯的走线清晰可见,浇注混凝土内部的钢筋也一根根地支棱在那里。

原来,房子本来的样子这么简朴?

她想,相比而言,住在房子里的人,却复杂得多。

大概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阳光已变换了照射的角度。

于小帅再次出现,手里提着购物袋,里面装着瓶装水和刚才乔棉购买的那件白衬衫。他解开捆绑乔棉手脚的尼龙绳,匆匆提醒:

“我回避,你赶紧换上衣服,我带你去别处。”

乔棉看清瓶装水的商品标签,却叫住于小帅。

“把你的水拿走!”她厉声说道,“宋伟山和桑瑜联名开发的厂子,生产不出合格产品。”

于小帅大吃一惊:“你早就知道?”

“肖让比我察觉得更早,所以他宁肯跳窗离开桑瑜的工作室,也不愿喝下被污染的水。”乔棉忍着疼痛站直身体,“我的手机和手表,在它们没有触发警报之前,你最好告诉我它们在哪儿。”

于小帅信以为真,将手机手表还给乔棉。

“我不懂高科技,没想到你买了这么厉害的玩意儿?”

“你不懂的东西何止这些?”

乔棉敏捷地绕开于小帅,冲向下楼的通道。

“不能走!”于小帅横在还未安装扶手的楼梯上,“好戏即将开演,你不看是你的损失。”

乔棉积极寻找另外的出口,心不在焉地问:“什么好戏?”

“肖让就在这栋楼马路对面的酒店房间,他和桑总在一张床上。”于小帅说,“你跟我到六楼,那里有望远镜,你可以一览无余。”

桑瑜俨然早已摆脱了快餐店的麻烦,她背对窗户,正在宽衣解带,做着极其不雅的举动。

当乔棉看清刻意摆拍的一切,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过去,解救不省人事的肖让……

然而,她无法以一己之力,对付楼顶上八个正襟危立的壮汉。

于小帅递来纸笔:“乔总,我们桑总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行程,‘怪味鸭’食谱剩余的第三部分,藏在你的老家文桓市图书馆。你给肖让留封信报平安,然后有人护送你去火车站。”

乔棉忆起她曾和肖让做的约定,是关乎人身安全的暗语和信号。

倘若两人其中一个身陷危险,那么就写下多年前听过的一首老歌的歌词,并且把其中几个字标黑描粗,在其后穿插填入接下来的自救安排。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信纸要叠成千纸鹤的形状。

开往文桓市的高铁,六点整发车。

火车站人头攒动,凶神恶煞的壮汉紧跟乔棉,生怕一个闪失跟丢了人。

逃脱机会仅有一个,必须抓住,否则再无恢复自由的可能。

不远处一位保洁阿姨正在拖地,乔棉路过时佯装脚滑,撞倒阿姨不说,还打翻了盛有清洁剂和清水的两只桶。她麻利地爬起来,又是鞠躬又是道歉,阿姨原本万分恼火,看见乔棉一身狼狈,却突然生了恻隐之心,提出带她去员工更衣室清理一下。

乔棉求之不得。

两位壮汉横加阻止:“火车快开了,我们赶时间!”

“小姑娘家家的,你忍心叫她浑身湿透去坐车?”保洁阿姨立刻起疑,“你们是她什么人?怎么凶巴巴的?”

“要你管!”

其中一个壮汉露出本来面目,大力钳住乔棉的手臂,拽着她就往检票口走。

接下来的半小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乔棉无暇顾及。

保洁阿姨喊值勤民警帮忙的间歇,她趁乱摆脱壮汉,先是下了直梯躲进地下一层的女卫生间,等到风波渐息,她央求一位中年女乘客,从好心的陌生人那里借到上衣和头巾,换装之后成功跑出了火车站。

就在乔棉搭乘地铁准备返回肖让被困的酒店时,章剑毅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迅速接听:“喂,章警官,我要向您求助!”

章剑毅显然吓了一跳:“怎么?”

“我能和您见面谈吗?”

“可以。”章剑毅不放心,追问一句,“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车门关紧,乔棉急切地说:“地铁马上进隧道,信号不稳定,您把地址发给我,我赶过去跟您会合!”

章剑毅选择最为稳妥的见面地点——经侦大队的安全屋,隐蔽在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居民住宅楼里。

来不及缓口气,乔棉开门见山。

“章警官,肖让被人劫持,地点在殷善路快捷酒店五楼的一个房间!”

章剑毅指指桌上的水杯:“乔棉,你先坐下,喝点水慢慢说。”

“我不渴……肖让有生命危险,请您帮帮我……”

乔棉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几欲跪倒在地,章剑毅赶忙扶她坐回椅子。

“乔棉,别这样。你需要冷静,因为肖让已经主动向我发出了求救信号。”章剑毅不便透露过多细节,只是简述几分钟前接到的电话,“他说,他要翻供,关于指证宋伟山P2P理财诈骗的内幕,都是他编造的故事。”

乔棉一颗心直追谷底,胸口异常憋闷。

她深深吸气,尽最大努力保持情绪平稳:“章警官,您怎么理解肖让说这番话的目的?”

章剑毅说:“有件事,肖让应该没跟你提过。他大学期间,曾是预防金融犯罪警民合作的志愿者,那时候我就和他有过接触。而宋伟山,早在五年前就已进入我们的视线,只是证据不足,直到今年才将他抓获归案。”

“您的意思是?”

“我们之间有不成文的约定,假如因为宋伟山这件案子,肖让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他可以用任何方式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包括极端的方式。”

乔棉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到了无法承受的临界点。

“又是苦肉计吗?”

章剑毅点头:“免不了吃苦受伤。肖让是条硬汉,我敬佩他。”

“我什么时候能和肖让见面?”乔棉双手紧握水杯,指关节毫无血色,“章警官,就在接到您电话的前不久,我被人带到一栋烂尾楼里,目睹肖让……我想见他,一刻都不想多等!”

章剑毅将手伸至乔棉眼前,指着表盘上的数字3。

“快了,我保证,你俩能共进下午茶。”

-

橘安的气候,像小孩子的心情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早晨是晴好的天气,到中午却乌云密布,眼瞅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落下。乔棉走出“寻山月”酒吧,宋义忠仍跟在身后喋喋不休。

“你确定你考虑清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乔棉顿住脚步,转身说道:“看在您年长的份上,我称呼您一声宋爷爷。没错,我是想拿回我爸爸辛苦研制的‘怪味鸭’配方,但您漫天要价,我还是依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还原食谱吧!”

宋义忠的脸仿佛头顶的天空,立马黑了下去。

“你在我儿子的事情上,吃的亏不算少了,怎么到今天都没想明白?就像当年,乔谆易跑到我们这偏僻的小城,无意尝到当地产的青橘,他才能突破自我,成为一代名厨。”

乔棉面色淡然:“论起厨艺,您也是一代名厨。可惜,教子无方。”

“你算哪根葱?小丫头片子!”宋义忠急火攻心,脚步不稳差点摔倒,“谈生意就好好谈生意,你损人不利己,咳咳,看我不招人收拾你……”

于五月追了出来:“老宋,你何苦动真气?”

宋义忠大口喘息,因情绪激动导致旧疾发作,一时半会儿哪里憋得回去。很快,宋义忠就表现出呼吸困难的症状,双眼上翻,手和脚不停地抽动,歪歪扭扭地倒向于五月。

“……老宋?你醒醒、快醒醒!”于五月吓傻了。

“愣着干什么?”乔棉眼疾手快,拨通急救电话,把手机递给于五月,“报上这里的详细地址!”

手术室外寂静的走廊上,乔棉面朝墙壁,思绪如乱麻般纠缠不清。

于五月心存感激,补完手续回到乔棉身边,一时不知如何道谢。踌躇好久,于五月拿了瓶装水请乔棉喝。

“妹子,你嘴唇裂口了,喝水吧。”

乔棉接过水瓶,不出所料,这就是宋伟山和桑瑜合资办厂的那个品牌。

只是,于五月买的这一瓶,水源地标着橘安,而在长夏市市面上销售的那些瓶装水,水源地却是欧洲不存在的一个虚构地名。

水源地造假,便于将产品包装成高大上的品牌形象。

宋伟山打得一手好算盘,连桑瑜这种寒窗苦读拼命熬出头的人,也甘于为他卖命。

见乔棉拿着瓶子只看不喝,于五月说:“我们这里水质很好,真真正正的山泉水,你放心喝,外地人来旅游都喝这个牌子,不会坏肚子。”

“谢谢你的水。”乔棉说,“人已经送到医院抢救,我也该忙我自己的事了。”

于五月红着脸说:“不,妹子,是我该谢谢你。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家混小子不懂事,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了。”

乔棉心中的猜测得到部分印证。

“于小帅是你的儿子?那他的……”

后面的话,乔棉不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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