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C城秋季多雨,今天倒难得是个晴好的天。推开车门,山间的湿气卷着秋凉往外套里密密的渗。陆渊拉高衣领,脚边一片叶子被风吹的打了个圈,落在更远的地方。
阿姨在门口等着,见陆渊下了车,紧步下了台阶,“大少爷。”
陆渊久不曾听旁人这样叫自己,恍惚了一瞬,跟着她进门,“陆继明呢?”
阿姨面色僵硬,强行拗了个笑出来,“陆先生吃过午饭就在花房里等着您了。”
说罢打开正厅侧边的门,“您往前走就是了。”
陆渊点点头,沿着青砖路往里进去。这幢宅子是傍檬山建的,庭院依着山势起伏,尽头处有一座不小的湖。陆渊凭着印象判断方向,青砖路正好通向湖边。
阿姨口中的花房是一栋阳光房,陆渊一进门就被汹涌的热气阻住了呼吸。
空气粘湿潮闷,热带花卉缠人的香气源源不断,巨大的植物叶片挡住了视线,过于明亮的光线使人无所遁形。
生气过于旺盛,反而生出垂死的腐朽味。
花房的中央铺了一块儿木制的平台,台上一架方几,两只摇椅,一只上坐了人,背对着陆渊。陆渊绕过架子上几乎要变成化学武器的香荚兰,在另一只摇椅上坐下。
陆继明合着眼。
花白的头发梳的整齐,却枯的像草,太阳穴凹陷,脸颊上的肉松垂着,失去了皮肤的质感,嘴唇白的没有血色,隐隐中透出几分紫来。房间里暖的让人烦躁,他还裹着一条厚重的毯子。
觉察到来了人,陆继明动了动眼皮,撩开来看向陆渊。
陌生极了。
相似的脸,细看却没有一处相同,眼角眉梢俱是冷淡疏离,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出一种沉静的无机质。
陆继明轻轻叹了一声,朝几上指了指,“帮我念念吧。”
陆渊拿起方几上铺着的报纸。
油墨烘干了,可味道还存着,附在这一层薄薄的纸页上。
他念的慢,陆继明静静听着。这一版念完了,哗啦啦翻过去,陆继明忽然问,“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陆渊顿了顿。
他亲妈死的时候是深秋。后园里那株银杏掉光了叶子,玫瑰谢尽了,剩着一丛修剪过后枯瘦的枝。
那个秋天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她不肯见旁人,阿姨只敢在深夜进来做事。她拘着陆渊不让他上学,陆渊出不了门,只能和她在荒坟一样的宅子里互相折磨。
她死的那个早上,陆渊在数银杏枝头剩下的叶子。
剩下的记忆就更模糊了。戴着口罩的医生有一双锐利的眼,管家肃声问陆渊最后一次见她的时间。仆人来来去去,门外有人抻长了脖子要看看死人的脸。窗帘开了一半,光柱里尘灰漂浮,尽头是滑落在地的被子。主卧里嘈杂的如同早市,又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听不真切。
死亡使人毫无尊严。
陆渊放下报纸,“我忘了。”
他其实从来就不知道。
陆继明转开脸,声音喃喃,像在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语,“我都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陆渊摸了摸手腕,没说话。
陆继明闭着眼,任阳光穿过玻璃投在眼睑上,似乎这样有助于他回忆。
“那时候我父亲投资失败,陆氏资金链断裂,欠下巨额的债务。他不愿意申请破产,没有遗言,直接从新建的写字楼顶跳了下去。”
“我和芳苹在一起好几年,说好毕业就去结婚,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我学的是艺术,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两眼一抹黑的接手了陆氏这个烂摊子。没钱,没人,没经验,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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