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二)(1 / 2)
日上初晴,云赏烟霞,白鹭横江,水天一色。
百花盛开,芳香馥靡。
暮无归自百花楼住下的这几日,除了每天晚上都出去转悠一圈外,其他时间都在百花楼里待着。
在百花楼里待着的几天,暮无归每日都能看见江羨决起来侍弄后院里的百花,静听风晨。过了晌午便在凉亭中饮茶抚琴,与自己对弈。每日都这么重复重复着,规律又平淡如水。
暮无归也不知道江羨决在这百花楼中不与外界有多少来往,整日养花弄草,抚琴对弈有何乐趣,这该是多无聊。
很难想象十多年来独自一人居住在这一片相对于两生城来说是净土的百花楼,每日重复同样的生活,平淡无奇。
这百花楼虽然屹立在两生城大街上,却仿佛与世隔绝,外人不懂里面的光景,里面的人也不曾与外边的俗世有所牵扯。
百花楼不曾对任何人开放,但并不妨碍有人对百花楼存在什么不轨心思,毕竟楼主是一位神秘而强大的亦正亦邪的尊者。
知道有不少人想一探百花楼究竟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尤其是那些魔门妖女,各种碰瓷花招百出搔首弄姿的,看得暮无归目瞪口呆。
这日,江羨决又在与自己对弈,一手一个颜色的玉棋子,棋盘上的棋局错综复杂,两种颜色的棋子数量差不多一致,但攻守进退之态不一,白棋隐隐压过黑棋。江羨决执着黑棋子久久不落下。
暮无归无奈跨前一步,抢过他手中的棋放在棋盘上,施施然坐在他对面,问出自己的疑问:“每天都与自己下棋你也不无趣吗。”
江羨决眼帘抬了抬,看着棋局上的困势琢磨片刻,拿起一枚白棋,开口道:“尚可。”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暮无归一副早已看穿的样子,江羨决瞟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正当楼中安静只听棋子落盘之声时,门外传来一阵哄乱,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拍门声,接着便听一声尖叫,一句句粗鄙的咒骂不堪入耳。
暮无归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江羨决,来到窗前隔着窗纱看下去,又是一出大戏上演,这几日看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只见百花楼大门前一个清秀貌美的少女被推倒在地上,一双美目溢着泪花要掉不掉,倔强又愤恨的瞪着面前拿着大刀的凶神恶煞的汉子。
对楼或是行人看似不管闲事,实则明里暗里都在有意无意注意着百花楼,弄得每次暮无归出入百花楼都要小心翼翼。
“江羨决,你这百花楼事可真多,你也不管管吗。”暮无归蹲在窗台边看得津津有味,同时也不忘问。
伸手移了一枚黑棋,江羨决道:“与我何干,只要不打扰到我就行,你以为我没有声明过吗,但你也看见了,收效甚微。只要不在百花楼前弄出人命来,我也懒得理会,不过是自导自演的试探罢了。”
暮无归点了点头,“这群人可真无聊,百花楼什么也没有,就有人,有什么好试探的。”
江羨决道:“还好,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是有些拙劣的计量。”
门前的戏码丝毫没有半点收敛,反倒愈演愈发激烈,少女梨花带泪的模样楚楚可怜,寻常男人看见也不免心生怜惜。
暮无归撇了撇嘴道:“这女人一点都不好看,喊这么大声,声音真难听,整个人都要贴门上了,你真的不理?”
江羨决端过一旁小桌子上的琉璃杯,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开口:“我这百花楼也不是收容所,什么阿猫阿狗都捡回家,胆敢硬闯轰出去便是。”
“你真不会怜香惜玉。”暮无归坐回位子,半开玩笑半调侃。
江羨决似笑非笑道:“你确定那是香玉而不是豺狼虎豹。”
“你说得对,那……”暮无归抬了一下眼,目光闪了闪:“如此想来,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值得你怜香惜玉了。”
江羨决顿住了,声音轻缓:“……他不是香也不是玉,而是我的心上人。”
暮无归支着下巴笑盈盈:“这话说的真好听,可以看出你一直在意他。”
“哦?何以见得?”江羨决浅笑。
暮无归昂首,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示意。
江羨决回头一看愣了愣,道:“原来这么明显吗。”
只见江羨决身后最里面的墙壁上画着一副壁画,每一条线条每一分色彩雕琢用心,薄薄水缦纱帘垂下,几丝微风轻轻的飘过,透过缝隙可见壁画上的人。
鲜花满园,桃枝延伸,花枝下的人一袭粉衣,将身上清幽淡雅的韵味刻画的淋漓尽致,虽然是侧着身子只露半张容颜,依旧可见那人的风华绝代。望过来的半敛的眼睛如同点星明亮,又流转出说不出的韵味,澄澈优雅。
手中执着两把精巧的双剑,背在身后,身姿飘逸洒脱,额角的五瓣桃花与头顶上的花枝相互映衬,分外唯美。
最边上有几个墨色的龙飞凤舞的大字,花――舞流年!
“画的不错。”暮无归不知何时来到壁画前,仔细看了看后点评一下。确实是画的很好,每一处细节都精心描绘过。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这样的情形,那时候他回头那一眼仿佛让我看到了满园花开的样子,那时候我在想:这世间竟有如此风雅之人……”
江羨决走过来缓缓道,看着壁画上的人的目光溢满温柔神情。
暮无归看着壁画上的人,问道:“你画了多久?”
“……大概三年吧。”江羨决手负在身后,想了想才出声。
“三年……”暮无归轻轻呢喃一句,笑道:“你还真是有毅力,你什么时候学会丹青了?”
“并没有学过丹青,只是想着便绘出来了。”江羨决摇摇头,他画出来的是他的心上人,无时无刻都在脑海中描绘着他的容颜。
暮无归道:“无师自通。”
江羨决道:“算不上,只是一个人久了就想找些事情做,况且我觉得很开心。”
“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暮无归直视他,“这就是你为什么种这么多花的原因吗,我记得你并不是特别喜欢侍弄这些脆弱的东西。”
江羨决顿了一下,望向窗边,目光有些迷离:“……他喜欢。”
暮无归顿了一下,目光竟是有些复杂,他道:“江羨决,你真不像你。”
“是啊,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了……”江羨决摇摇头,声音中写满悲凉与无助:“你不明白,我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此生注定已经无法交汇在一起了。”
暮无归道:“没有什么是注定不可能的,你没有试一试又如何知道不行。你知道两生城的人是如何说你的吗?为了等待一个人,可是你自己知道并不是如此,我觉得你在逃避。”
江羨决苦笑道:“我从不逃避,他并不愿意见我,而且即便我去见他也不一定会想见到我。”
“你那要怎么办,要放弃了吗?”暮无归蹙起眉头,虽然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不便参和,但作为朋友,他自是希望江羨决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江羨决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他的神色淡淡,沙哑的声音却满是苦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修炼了无情道。”
暮无归默不作声了,他知道江羨决看似不在意但内心并不好受。有些时候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心里不会去想,只是习惯了平淡的去面对,就好像一道伤疤烙印在心口上,不去触碰就可以忽略的不会痛,可一旦去揭下,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所谓无情道,无情无情,大道无情,一旦修炼了无情道,势必会斩断七情六欲,抛弃一切情感,修炼的最后,必然会成为一个无爱无情无欲无求的人。
暮无归沉默了片刻笑了,半调笑的安慰道:“若是心中不曾有情,又怎会无情。江羨决,你要加油,就算舞流年变成一个无欲无情的冰山,你也一定可以融化他!”
江羨决顿时失笑,被暮无归这么一说,原本心里的郁结沉闷顷刻间散了不少,他无语道:“少拿我打趣,不过也承你吉言吧。”
“老子才没有打趣你,说的是实话。”暮无归双臂环胸道,江羨决笑而不语。
都说时间久了,会冲淡一切,渐渐就会淡忘,可有些时候也会愈来愈浓烈,仿佛一坛陈酿美酒,封存越久味道愈发醇厚。
微风不燥,轻轻徐来送来阵阵淡雅清香,江羨决站在外廊上凭栏眺望,目光幽远。暮无归一并走出去,坐在栏杆上,向外吊着两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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