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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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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渐浓,家家户户陆续点起灯火,燕京最繁华的东市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

钟楼响起酉时钟声,天空炸开数朵绚烂的烟火,纷扬的星火在人们的喝彩中消散。

一幢富宅内院里,几个青年焦急的等着,倚墙的,蹲坐的,四仰八叉靠在栏杆上的,满脸无奈。

其中一人不耐烦的敲房门,喊道:“我的大少爷,你究竟好没好?出个门比姑娘还麻烦!”

里屋传来一个明快的声音。

“急什么?还早着呢!”

“是是是,您慢慢准备,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的慕雪姑娘未必就等你!”

那头急了:“哎!别啊!来了来了!”

说话间,屋里冲出个锦衣公子,年岁不大,也就二十上下,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笑起来更是说不出的俊雅。

“走不走?”出了屋子声音清晰了许多,明快间亦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慵懒和低磁,这便是东市首富叶家三子叶申。

上元灯会,正是热闹,几人是出了名的爱玩儿会玩儿,怎会放过这等好机会,首选自然是平日里最爱去的风流快活地儿——秦月楼。

他们刚进门,楼里的姑娘就纷纷拥了上去,推推搡搡的往叶申边上凑,笑声盈盈,如莺歌。

叶三少爷可是这东市里,也可以说是这燕京城里潇洒第一人。若提到玩世不恭纨绔子,那绝对少不了他。

也常有人家训骂自家儿子时说,若不用功,将来准是叶申第二!

这话叶申不是没听过,可他全然不在乎,一来盛世太平,无事可忧,二来自己是个什么气候,他是知道的,闲话只当耳边风。还是当个纨绔子弟来的逍遥快活。

姑娘们排着长队拥簇着他,都恨不得软了骨直接倒进他怀里。

叶申一路往前,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目光并未在她们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越过众人在大厅里寻找着。

走了一段后他蓦然停住,叩了声响指,姑娘们立刻静了下来,仰头望着他。

叶申朝二楼廊间一人打招呼。

“慕雪!”

那人看了过来,盈盈一拜,笑道:“叶公子来了。”

堂下的姑娘们瞬间满脸沮丧,叹气摇头,这才看向跟在叶申后面的几个朋友,围了上去。

“齐公子好啊。”

“赵公子也来了啊。”

“沈公子这边走吧。”

沈宁愤愤不平:“搞什么,每次都这样!我们几个很差劲么?”

姑娘姿态优雅的甩开肩头的几缕青丝道:“也算是人上人吧,可奴家就觉得叶少爷更俊些。”

那一头的叶申来了劲儿,扭头笑道:“哎,这话倒是没错。”

沈宁语塞。

几个人混在一处已经数年多的交情,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早也习惯了叶申这众星捧月的样子,可终究还是得感叹人家就是生的好看。

说笑着,一行人上了二楼雅间。

比起大厅的纷杂,这儿更像是一处乐坊,绕梁余音丝丝缕缕,歌声婉转犹如天籁。

路过的几个雅间中,偶有门扉半掩的,还能见到里头姑娘曼妙的舞姿。

叶申原本是朝着惯去的浣溪沙走的,可还未走多远就看到屋中亮着灯,还嗡嗡传出几缕琴声。

叶申诧异:“谁在里头?”

慕雪摇头:“当是柳春带来的客人。她刚来不久,不知这儿是叶公子惯爱的地方,我让她换一间。”

叶申摆摆手笑道:“不用,我又不是地痞流氓,既然有人占了,我们去隔壁的醉花阴就是了。”

慕雪点点头,绕到前面去开门。

叶申回头看了眼浣溪沙。

屋中烛光摇曳,那丝丝缕缕的琴声还在低低唱,隐约带着一丝怅然。

就等了这片刻,他竟有些出神,直到沈宁回头来拉他。

“发什么呆啊!还以为你魂儿丢了呢!”

屋内慕雪已端坐在案前,焚好了香,怀中抱着琵琶,嗡嗡拨了两声弦。

“叶公子请坐。”她指了指正中的那张软垫,嫣然一笑。

慕雪的琵琶在秦月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音,无人能及。

轻拢慢捻抹复挑,竟将宫商角徵羽奏活了一般,仿佛都能看到每一个音调幽婉的姿态。

几个姑娘咯咯笑着,随着琵琶声起舞,身姿曼妙,腰肢灵动,水盈盈的眼眸暗送秋波,惹人心荡。

酒到兴头,叶申朝一人勾勾手,红衣姑娘便转了几圈,倒进他怀里。

两人双目相对,叶申嘴角一撇,深深落下一吻。怀中的美人动情的扭动,直到男子放开她时已是面色绯红,娇喘连连。

琵琶声蓦然转急,铮铮几声收了尾。

慕雪怀抱琵琶看向叶申,后者搂着美人朝她招招手。

几个朋友看他坐拥两人,纷纷起哄不满,笑着要灌他酒,屋中闹作一团乱。

这时廊间又隐隐传来几声琴音,叶申伸手挡住朋友递来的酒杯,侧耳细听。

沈宁当他要耍花样,闹道:“你可是千杯不倒的,少装模作样。我的秋玲都让你抱了,赶紧喝了。”

叶申仍挡着未喝:“外面是谁在弹琴?这琴师也是秦月楼的?往日似乎不曾听过。”

慕雪也凝神听了一会儿:“的确……听说是随客人一起来的,说不好是清乐坊的呢。”

“清乐坊啊……”

沈宁不耐烦的捅了他两下:“你到底喝不喝啊!”

叶申笑眼盈盈,接了杯子一饮而尽。

这一头一屋人闹在一起,浣溪沙内却是风韵雅致。

卷帘垂落,随着窗外的风轻摆,时而露出帘子后的琴师,一袭白衣如雪,青丝如墨。古琴横卧在案上,一角焚着清雅淡香,缱绻萦绕,合着流水般的琴音绕梁久久不散。

卷帘外的矮几上放着些瓜果,软垫上坐着一个青衣男子,半打着拍子,时而往嘴里送些果子,再摇头晃脑的轻声合上一段,好不惬意。

一曲毕,卷帘后的白衣人微微行礼,拨开卷帘走了出来,望着矮几后的男子淡淡一笑。

“余先生。”

白衣人眉目清秀,略施了些粉黛,是伶人打扮,几分俊俏又带着几分出尘。

余舒扬朝他招招手,将软垫让了一大半出来,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未晞,你的琴跟谁学的?”

“母亲。”

余舒扬乐了:“你母亲定是极懂音律了,否则为何每次听你抚琴都会有这般共鸣!极好极好!说来可巧,我娘亲也极好音律,若能听你一曲,怕是要找到了知音!”

未晞笑:“余先生莫要取笑我,一届伶人岂敢和令堂论知音,是未晞失礼了。”

余舒扬摆手道:“清乐坊数你最厉害,可别太自谦。有机会啊,我把你介绍给我那兄弟,保证他听了你的琴音,再听不上秦月楼的琵琶!”

“蒙余先生厚爱。”未晞淡淡说着,斟了一杯酒递到余舒扬身边,一双清亮的眼眸望着他,有意无意道,“若能得一人共赏音律,未晞此生足矣。”

余舒扬眼睛一亮:“可不是!正好三天后是我母亲生辰,我想让你——”

“余兄!”

蓦然传来的一声喊吓得余舒扬一个激灵,他忙朝门边看,登时愣住。

“三皇……啊不,三少爷!”

未晞眼底微动,跟着他看了过去。

入眼的便是门口靠着的一个锦衣少爷,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怀里还搂着个半露香肩的美人,看了便知是个活脱脱的纨绔子弟。

“倒是真巧!你不是说你不来么?”

叶申撇嘴不痛快:“我就说谁人胆子这么大,抢了本少爷的雅间。原来是你这小子!你怎么不叫我?”

未晞眉梢微微一跳,这怕不是来了个搅事的。

余舒扬轻咳一声道:“这可不怪我,我昨儿个有约你啊,你自己没给个准信儿,谁知道你做什么去了!”

叶申哪里管他,言语间望向未晞,倒是个清雅的美人,少去了许多俗尘之气。

“你眼光不错,刚才的曲子好听。”

余舒扬朝叶申瞥了一眼,满是得意:“这还用说,清乐坊未晞,他的曲子可是这全燕京最好的!相信慕雪姑娘也听说过。”

跟在叶申后进来的慕雪闻此点了点头,朝着未晞的方向微微行礼。

叶申将他的名字来回念了几遍,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名字美,琴声美,人更美。”

未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未有过多停留,旋即又看向余舒扬,心中却在快速的计算着,照着眼下的情形发展下去,多半是闹过去了,寿宴一事恐怕再难有下文。

正想着如何开口,叶申却扬眉朝余舒扬道:“算是你不叫我的补偿,人我要走了。”

未晞微微一愣。

余舒扬哭笑不得,连连点头:“行行行,你是爷你说了算!”他转身拉过白衣伶人,轻柔笑道:“你别在意,他自小就在市井打滚,痞气惯了。”

他见未晞神色不定,以为他仍有怯意,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行了,三少爷想听,你就弹吧!”

叶申毫不客气的在余舒扬的位子上坐下,抓了颗葡萄塞嘴里,又示意齐风几个回醉花阴将瓜果端过来。

几个姑娘哪里会让客人来做这些事,叶申话音未落,已端着瓜果回来拥簇着几人坐下了。

未晞无奈轻叹,回到卷帘后,将香炉内的香重新换了。

琴音缈缈,如歌如诉,比方才听到的更刻骨了几分,就连喜欢合着曲乐打拍子的沈赵齐三人都静了下来,愣愣出神,一旁陪酒的几个姑娘更是埋首拭泪,不时吸吸鼻子。

听着这出尘的琴声,看着卷帘后那静谧的身影,叶申品着嘴边的酒都觉得更添几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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