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1 / 2）

陈凌得到凶手已经被抓起来的肯定回答，终于稍稍放下了心。穆雨也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和史晴这是赤裸裸的无耻欺骗，可是面对着如今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淌了一圈回来，精神也还极不稳定的陈凌，他又能怎么办呢？不能再让他承受一丁点恐惧和伤害了。

至于自己曾说过的“绝不放过”，他当然也还记得。他如今终于体会到，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不过是句安慰剂而已。真有深仇大恨未报的人，一秒一刻都嫌煎熬，十年怎么可能不晚？又有几个人会在意做不做君子？

可理智告诉他，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痕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试探着说：“既然那么关心你姐姐，明天她来的时候自己和她说说话好不好？她一直很担心你。”

陈凌回避着穆雨的目光，默默垂下头去。

“史晴跟我说，你们俩从小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她希望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能把心里话说给她听，不管是开心的还是难受的。记得那天你伤口裂开了，那么疼却一直藏着不跟她说吗？那是这些天我唯一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

穆雨的声音很温柔，但却让他心里一阵钝痛。许久，他才低低地嘟哝了一句：“可是我怎样都会让她伤心的。”

穆雨心里一沉。

“她要是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舅舅还会供她读大学，不用辛苦赚钱，不用看人脸色，她也不会和蒋家的人有瓜葛……以前总以为我长大了就可以不再拖累她了，可是我这么没用，我根本保护不了她，我……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现在这个样子……”

“要是……没有我了该多好……”

说到最后，陈凌的声音明显地哽咽了，瘦削的肩膀也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地打着转，最后再也抑制不住重重地砸了下来。

就像石头一样重重地砸在穆雨心上。他想不到陈凌心里除了那天留下的阴影外竟然还住着这么可怕的想法。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想法恐怕是一早就有了，现在又被这一次伤害无限放大。

他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陈凌瘦得有点硌人得双手：“陈凌，你不可以这么想。那些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啊！

“你才十七岁，这些负担本来就不该你一个人承担。史晴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她确实很辛苦很让人心疼，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明白吗？”

陈凌也不知有没有被说动一点，只低着头无声啜泣着。

穆雨看着他心里发急：“如果不用顾及你她就会轻松，你说的没错，但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啊。而且……不止是她，还有我。”冲动之下，竟把心底压的另一份心情带出来了。

陈凌终于惊讶地抬起头来，眼含泪光怔怔地望着他，里面除了不解还透着几分害怕。

既然已经开了头，穆雨也不想遮掩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迎着他惊诧的目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知道我现在再说这话显得挺可笑的。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其实却什么都不懂，连自己都不懂……”

陈凌仍然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一点也听不懂他所说的语言。穆雨心里一片酸，忍不住疼惜地去擦他脸上的泪水，他微微一颤，没有躲开。

“那天抱着你跑下楼，我……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都没这么恨过我自己。”

陈凌使劲抿着嘴唇远远地别开了头。他觉得自己奇怪极了。他以前并没觉得委屈，可这下一听穆雨的话心里却突然铺天盖地地委屈了起来。泪水又溢满了眼眶，他觉得自己只要再多看穆雨一眼就要绷不住了。

“我就告诉我自己，只要上天还肯给我机会，我一定要把小凌保护得好好的，我会告诉他他有多好、他对我有多重要。我再也不要让他受一点伤害了。陈凌，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陈凌整个人愣住了，连抽噎都在喉咙里卡住了几秒。接着，他像是心里的全部支撑都在一瞬间彻底崩溃了一样，不顾尚未痊愈的伤向下蜷缩起身子，放声哭了出来。

穆雨从没见他这样哭过。哪怕是出事后在医院里的这些日子也从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