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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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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步入春末,高三年级进入了更加紧张的备考。穆雨的工作一天忙过一天。加班时他常常想起独自在家的陈凌,心里总有一根弦绷紧,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加班要是太晚了他会急着回家,次数多了就有同事问他是不是谈女朋友了。他摇摇头说没有。又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要照顾。他仍然说没有。

这个星期四晚上,年级组例会进行到了夜里九点。他开车回家路上又遇上事故,在一个调头处堵了近四十分钟,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给陈凌打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他想可能是人已经睡了吧。

车开到楼下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看,怎的小区内外都是灯火通明的,只有他家附近的这一片是一片漆黑呢,几幢楼从外面看过去竟没有一扇窗子是亮的。

他愣了一下,心里的那根弦突然就绷断了。

他从地下车库冲进电梯间。电梯不能用。幸好他家只在六层,他一边拨家里的电话一边往楼上跑,果然全是忙音,于是又拨了陈凌的手机,倒是打通了,但直到他打开家门也没人接听。

门外贴着一张电路故障通知单。他一路大喊着陈凌的名字从客厅冲进卧室。房间里第一眼望去不见有人,他火急火燎地搜寻了半天,才忽然间发现客厅窗帘后面似乎有一团小小的轮廓。

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时间,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外,只听得到一个似有似无的细弱声音,从窗帘后面闷闷地传出来。

穆雨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掀开窗帘果然见陈凌正一个人缩在落地窗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睡衣,整个人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身体蜷作一团,抖如筛糠。窗帘被猛地拉开,他又是全身剧烈地一颤,然后战战惶惶地仰起头来,满脸的泪水对着他,微弱的嗓音颤抖着叫了一声,“穆老……”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他就已经被穆雨整个裹进怀里了。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刚被从冷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缩在穆雨怀里还是冰冷僵硬地抖个不停。

穆雨揉了揉他的后背,又揉他潮湿的头发。“没事了,小凌,没事了,我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的背灯,“你看,这就不黑了,别怕。”

陈凌趴在他怀里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突然……突然就……好黑……我想打给……打给你……但我找不到……我……”

“嘘……”穆雨不停地轻柔地抚摸着他沁凉的背,“没事了,都没事了……”待他的哭泣稍稍平息了些,穆雨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柔声说:“等我一下好不好?我去把灯打开。”说着就要起身。可衣襟却被陈凌冰冷的手指紧紧抓着不肯撒手,泪光闪闪的眼中忽地涌入恐慌。

“不要……”他嗫喏地抽噎着,“不要走……”

穆雨赶忙又蹲下了。“别怕别怕,我不走……”他抚摸着他的头顶安抚着,“但是咱们得去把备用灯打开,开了灯就不黑了呀。”看着陈凌失而复得一般地拼命往他怀里缩,他无奈地心下一横,直接手臂一搂把人抱了起来。这下陈凌终于听话了,细长的双腿往他腰上一缠,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一样地挂在了他身上,尖尖的下巴埋在他肩上,硌得他有点疼。陈凌一个就快要成年的男孩,身子却轻得根本没什么分量,穆雨就这么任他挂在自己身上,动作一点也用不着放慢,不一会家里就充满了暖暖的灯光。

这几盏备用灯是穆雨早就备好的,就是为了防止停电这样的突发状况。就在今天,意外真的发生了。可是陈凌突然身处一片漆黑,吓得把备用灯的事全都抛在了脑后,唯一能想起的就是给穆雨打电话,然而黑暗里又找不到手机,最后只好循着窗外微弱的光缩进窗帘后面,紧贴着冷冰冰的玻璃窗一个人哭泣颤抖。

陈凌终于缓和下来之后,穆雨给他喝了点温水,又担心他这样浑身冷汗的容易着凉,于是抱着他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自从上次在浴室晕倒之后,他虽然还是像强迫症一样地勤于洗澡,但已不再把穆雨拒之门外了,偶尔实在没力气的时候还会同意穆雨进来帮忙。

他冰冷僵硬的身子在浴缸的热气里渐渐放松了下来,雪白的肌肤沾染上了淡淡的粉红。他把头埋在穆雨肩窝里,糯糯地说:“谢谢你,穆老师……下次我一定努力……自己去开灯,不再让你担心了。”

穆雨轻轻亲了一下他泛红的眼角:“别怕,不会再有下次了。”

可他心里清楚,如果就这样下去,总会有下一次的。可除非辞职不工作,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陈凌身边。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请位护工在家照看,可这总归不是长久之策。陈凌还不到十八岁,总不能任由他一辈子都活在对黑暗的恐惧里。

照顾完陈凌上床睡觉,穆雨回到自己的卧室仍然心有余悸,辗转到深夜久久不能入眠。夜里不知到了几点,他下床去喝了点水,又不太放心地去陈凌房里看了看。刚走到门口,他远远地听着陈凌粗重的呼吸声就觉得不对劲,上前去一看,果然见他整个身子瑟瑟地缩在被子里,露在外面小小的一张脸上烧得通红。

穆雨头脑里瞬间嗡的一声,手忙脚乱地从抽屉翻出体温计,一边给他量体温一边叫他的名字。可他只皱着眉难受地虚喘了几下,过了好一会才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对穆雨说:“穆……师,好疼……”穆雨急忙问他哪里疼,他抬手软软地搭了胸口,话音还赶不上喘息的声音响,“疼……”

穆雨急得眼睛都红了,在衣柜里扯出一件大衣裹了他的身子就往车库跑去。这时楼里的电力已经恢复,他站在电梯里盯着小屏上的数字一点点下降 ,而怀里的人已经再次沉沉地昏过去了。

当晚,抢救室里一直忙碌到天边泛白。医生对穆雨数落道:“你是小孩的哥哥吗?心肺功能都弱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让人发这么高的烧。要不是送来得还算及时,几条命也禁不住这样折腾的。”穆雨向他道谢,他冷言道,“省省吧,你应该知道你弟弟的心脏病本来就不是先天性的,而是小时候有病不治硬生生给折腾出来的。虽然说小时候身子欠下的亏空长大了想补也补不回来,但我劝你们家人至少上上心,别让小孩这么受苦了。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你当哥的看着不心疼吗?”说着他往陈凌病床的方向望了望,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怜惜。

连早已看管了生死的急诊科医生都忍不住如此说了,穆雨心里自然是痛如刀割。经过这漫长的一夜,他身心俱疲地坐在陈凌床前,看着他又是苍白如纸的单薄面容和胸口微弱得几乎静止的起伏。他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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