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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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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凌睡下后,穆雨吃了史晴的粥和蛋羹,果然没太吃饱。这段时间他吃饭总是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白天张晨阳还说他最近瘦了好多。吃过之后,他备了一会明天的课,又在网上搜了搜昊丰集团的资料。夜深了,他见陈凌睡得正沉——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睡得比往常要安稳——他跟护工打了个招呼就回家了,走前不忘嘱咐他千万别不小心把灯关了。

陈凌一直对黑暗抱有恐惧,连睡觉的时候也不能关灯。有一次新来的护工见人已经睡了就把房间顶灯关了,结果他凌晨噩梦惊醒身处一片漆黑之中,一个人缩在被子里不敢作声,咬着牙哭了半宿,到清晨才昏厥过去。穆雨早上上班前来看他时枕面上全都湿透了,掀开被子下面的床单也被冷汗浸湿。

那天穆雨差点就这辈子头一次当了医闹。

陈凌出院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学校里的玉兰花刚谢,在教学楼门前铺了一地。陈凌坐在穆雨的车上,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失落:“本来和洛成文约好了,今年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了,春天的时候要一起在那几棵玉兰下面拍照。”说着,突然想起玉兰树后面的教学楼,想起昏暗寂静的六楼走廊,不禁全身又是一激灵。

史晴已经回外地去工作了。那天在穆雨面前哭过后他不再对史晴闭口不言,但仍然总在有意无意地躲避。史晴、穆雨和心理科的专家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先给他一些时间和空间。事如所愿,陈凌听说史晴重新投入正常的工作后整个人的光彩了不少。

史晴不在身边了,陈凌出院后就由穆雨照顾。穆雨提出此事前极为用心地准备了一大套说辞,不料史晴根本没给他使用的机会。在医院的这两个月时间,她一切都看在眼里。穆雨的年龄、身份和甚至于性别在她心里都已经重要不起来了。

穆雨的家是一间普通的二居室,装修比陈凌和史晴的住处要舒适很多,可在陈凌眼里却是个陌生的环境。起初的两个星期,他比在医院时显得更加沉默和畏缩。穆雨担心不已,提出陪他去他的旧家里住,他拒绝了。从那以后,他似乎一夜之间就正常了许多,不再整天发呆,会捧着穆雨的旧书在阳台上读,偶尔还会用冰箱里的食材做点简单的饭菜,等穆雨下班回来一起吃。穆雨夸他手艺好的时候还会弯起双眼对他浅浅地一笑。

每到这时候,穆雨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但也有几件事让穆雨心神不宁。

陈凌虽然几乎从不出门,但每天铁打不动地洗两次澡,早晚各一次,每次都要把门反锁上,一个人在里面待上半个小时以上。穆雨问他为什么要洗这么多澡,他说身上脏,洗洗才能舒服。有一天他胃里不舒服,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可到了晚上还是不顾穆雨的阻拦,固执地悄悄溜进了浴室,果不其然晕倒在了里面。那咚的一声响穆雨就知道是出事了。他火急火燎地跑到浴室门前,一压扶手竟发现这次门没被反锁。

穆雨把陈凌从浴室抱出来,他很快就在清凉干爽的空气里渐渐转醒。他就着穆雨的手喝下了几口糖水,然后用气声轻轻地说:“穆老师,我的衣服……”

穆雨这才意识到他正赤身裸体地躺在自己怀里,下意识地心里一慌。可是陈凌却没有如之前被人触碰时那样惊惧和闪躲,只是双颊浮着两抹淡淡的红晕,眼睛那样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他胸口一热,鼻子里突然就酸了。

“小凌……”他喃喃地说着,把陈凌身子整个揉进怀里。陈凌任由他紧紧搂着,却不忘小声阻拦道:“还没洗完……还脏的。”

穆雨低头在他单薄的肩上轻轻一吻。他身子轻颤了一下,听见穆雨在耳边说:“不脏的,一点也不脏。”

那天,他是躺在穆雨怀里睡去的。头顶的白炽灯照在他白得透明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个沉睡的天使。

自出事之后他变了许多。穆雨再想起当初那个在楼道里遇见自己时会盈盈笑着问“穆老师好”的清秀少年,不禁觉得恍如隔世。如今的陈凌只会把自己蜷在沙发上,战战兢兢地看着正被推开的门,见是他回来了,才松弛下紧张的肩膀,对他展眉一笑。

然而,就算一切都变了,如今躺在他怀里沉沉睡着,那毫无防备的可人模样却和当初第一次在医院时一模一样,分毫未变。他听着他睡梦中喃喃的呓语,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夜深了,陈凌一直睡得很熟。穆雨轻轻的把他放在床上,细心地掖了被子,回自己的房间熄灯睡了。整个家里只有陈凌的卧室灯光彻夜长明。夜夜都是如此。

后来穆雨问他这次进浴室为什么破天荒地没有把门反锁。他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说自己不记得了。自此之后,浴室的门便再没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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