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1 / 2）

深夜, M国。

顾斯寒看着江照还没舍得放下的小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心，把那一角衣服拉回来后对她说：“不是，是因为你像我的一个故人。”

跟宋家的人没有关系。

他的眼神干净真诚，很容易让女孩子深信。

是吗？江照点点头, 心里的疑虑还是没有放下, 她一向敏感，却特别有分寸，从不将这种敏感带给别人, 所以别人只当她性子软。

顾斯寒最后瞧了她一眼, 莫名地觉得这小女孩子乖巧，乖巧又安静, 可她的心, 应该很乱吧。少年的眸光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月光幽幽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映在他眼睫上，让他看起来霜寒又清傲。

“你不相信我。”顾斯寒忽然说。

那沙发上的女孩子下意识一惊，微微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又听顾斯寒道：“不早了，睡吧。”

她本能地点头后飞快跑上楼, 逃离一样。身后却传来年轻人浅浅的笑声和听不清的喃喃自语。

顾斯寒说：“我连自己都不相信，却还指望着别人都相信我。”

他微微阖上眼睛, 明明才十七八岁的人, 却沉重得好像已经在人世间走过了一遭。

可这是他第一次, 出于好心撒个谎，也是第一次，谎话不被相信。

·

江照回到房间，又试着联系国内的亲朋好友，却发现自己被彻底“隔离”了，她这个号码，只能打通三个电话——佣人老韩，医师简，还有顾斯寒。

她握紧手机，蜷缩在床上，有些无能为力，却没有过分挣扎。只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第二天，养精蓄锐好后，江照比以往都多吃了小半碗饭，顾斯寒坐在她的对面，余光看见她气色苍白，有些厌食，却强迫着自己多吃一点。

而她眼神里的平静，令他都有些动容，明明是娇软如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子，眉眼间的病态和一丝倔强却让江照整个人都不同起来。

他忽然觉得，如果说故去的母亲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那对面的女孩子，就是看着万分柔软，甚至你以为她内心都柔软，却实际上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强坚忍的人。

她哭过之后，后来顾斯寒再也没见她流过眼泪了。

以至于那样漫长又痛苦的治疗里，简每一次的出现都让她有些心理阴影，深夜里，她也没有哭泣过，只是眼里近乎死水般的平静，一个人坐到天明。

她很孤独。曾经像太阳花一样的女孩子，在异国他乡，开始从骨子里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漠。

顾斯寒发现这一点后，暂停了治疗，甚至抽出自己处理事务的时间，偶尔带她出去散心，去做一个女孩儿可能会高兴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在江照面前，从前的黑道太子爷慢慢有些不一样了。

作为旁观者，简却清楚地看透了这一点，她开始惶恐，不安，甚至妒忌，妒忌一个病人。

她试过悄悄跟着他们，看他们一起路过旧金山的九曲花街，走过纽约的中央公园，从夏天到冬天，那个曾经一袭白裙，干净得不像话的女孩子此刻站在雪地里，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是显得纤瘦，一张小脸比雪还白，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被衬得更加清亮。

这个样子，连她都觉得喜欢。

简收回目光，天上又开始纷纷扬扬飘起小雪，她的手很冷，可看见顾斯寒的手下意识挡在江照发顶上后，心里就更冷了。

她僵在原地，看着那个一贯清贵的少年撑起大伞，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的眼神中竟然有了一丝暖意，在看见那个女孩子唇角漾起笑时。

可能连顾斯寒自己都没发现吧，简在心底苦涩地想着，目光却定定望向江照，看着她接过穷人家孩子手里的火柴，给了远超这个东西价值的美元后，“哗”地一下点燃，火光映衬着她年轻的脸庞，终于有了点生机。

这是将近半年里，来国外的这些日子，江照第一次笑。

简无可否认，她很漂亮，身上有着特属于东方女子的古典气质，沉稳端庄，清雅娴静。

远远望去，少年和少女的背影隐约像一对璧人。简又觉得心里很热，什么不知名的火烧了起来，让她不忍再看下去，而是转过身，开始筹划着怎么让江照离开。

可如果她能多看一眼，就能看见那个从来无话的女孩子从衣袖里轻轻伸出了纤细的手指，推开了顾斯寒倾向她这边的伞，带着帽子，自己安安静静走在前面。

简那时还不了解江照是个怎样的人，后来她知道，这个女孩子看似最好说话，却最难被强迫，尤其是那些关于底线的。

喜欢和不喜欢，在江照的世界里，黑白分明，没有余地。

所以出场顺序很重要。

·

再回到顾家，已经接近过年了，顾斯寒也把自己的办公地点换到了M国市中心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