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度的夏(1 / 2)
【TOSHI】
打從從他必須揚起下巴看YOSHIKI的那天起,他每天都會去買一盒牛奶喝。那天放學,他手上那盒牛奶莫名奇妙就飛了出去,啪地一聲砸在旁邊的牆上,鋁箔包爆了開來,噴了滿牆滿地怵目的白。
他愣愣地抬頭,緊接著一個拳頭狠狠地往他臉上砸來。
他被打得連退好幾步,最後跌坐在花圃上,左眼一片黑暗,臉頰火辣辣地燒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個不停。
「你們樂團有完沒完啊?」他認得那個聲音,是以前同一個國中現在輟學的同學,他聽了心一沉。「你知道他是我們的主力嗎?你知道一練團他就不來比賽了嗎?你知道一場車賽賭金有多少嗎?你知道嗎!」
「對不起。」
他惹不起這個人,因為這個人是現在跟YOSHIKI走得最近傢伙,他每次在小倉商店吃零食時,都可以看見YOSHIKI和這個人一起蹲在斜對角的空地抽菸。要是他們槓上了,最為難的鐵定是YOSHIKI,而且說實在話,他也打不過。
他很清楚這個人為什麼恨他,國中的時候這個人的女朋友莫名其妙跑來追他,他還曾經跑到YOSHIKI家避難。從那時候起只要兩人在路上對上眼,他都可以看見這個人恨他恨得牙癢癢的表情,在路上也不只一次用難聽的話喊他。
好在他朋友多,身邊向來圍繞著人,而且只要看見這個人的身影他一定先閃,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落單被逮到。
少年一腳往他的胸膛踩,他被踩進花叢中,後腰有顆石頭壓得他好痛,枝枒刮過他的太陽穴,他趕緊閉上眼。
「知不知道我們隊裡都叫你什麼啊?『那個丟YOSHIKI臉的傢伙』!」
少年掐住他的喉嚨,但他的肺活量好,氣很長,少年掐得沒耐心,便改拿菸燙他的耳朵。畢竟從國中就認識了,少年很清楚他耳朵敏感。
他忍不住尖叫出聲,眼淚再次奔騰而出,縮起身子拚命求饒。
因為身體移動的關係,一根枝枒彈了回來,打中少年的手,少年嘖了一聲,才終於放開他。
耳朵痛得他淚水直流,熱辣辣的淚水流過受傷的耳朵,更是痛得他連哎都哎不出聲,只能喘著氣不讓鼻水流進氣管。
少年的兩個跟班搶過他的書包,把裡面東西全倒在花圃裡,東挑西撿,僅有的零錢自是全被拿走了,好不容易快蒐集完的零食包裝截角也被全被撕碎,同學借他的漫畫更不用說,第一時間就進了其中一個跟班的口袋。
少年邊抽菸邊斜睨著瞧了兩眼,用無名指和小指把他的作業本跟毛巾全勾到了旁邊水溝裡。
「什麼啊?連包菸都沒有,是不是男人啊?爛透了。」
少年終於抬起始終踩在他胸口的腳,揚長而去。
他艱難地爬起身,制服外套的鈕釦被踩得鬆鬆的,剩下幾條棉線勉強牽著掛在那裡,跟他的自尊一樣。
*
他在附近水龍頭好不容易把鼻涕都清乾淨,正對著水龍頭的弧形金屬面檢查眼睛的紅腫,忽然聽見柔道老師叫他。
「出山君!」
他抬頭,一如平時的課堂要求打起精神大聲敬禮:「老師好!」
只是聲音裡多少透著一點哽咽,老師多半也聽出來了,於是對他招招手,意示他過去。
「幹什麼去了?連你也跟人打架?」
他搖頭,猛吞口水掩藏再一次湧上鼻腔的酸澀。
「傷口我看看。」老師抬起他的下巴關心地看著,他硬撐著不要哭出來。
春天的鳥語啁啾好溫柔,樹上垂下來的花朵散著清香,像是慈母溫柔的手。豔紅的夕陽照了過來,刺激著他現在敏感得不行的雙眼,老師豎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左右動了幾下,他強忍著淚勉強跟上。
「你還手了嗎?」
他連忙搖頭。
「過來。」
老師把他帶到柔道練習場,地下室很陰涼,老師開了燈,室內靜悄悄的。但他才往指定位置站定,老師便忽地把他過肩摔。他嚇了好大一跳,一時竟癱軟在地上站不起來。
「站起來!」老師喝道,「知道我為什麼摔你?」
他忙爬起身,一面囁嚅著:「不知道。」
「因為你跟林佳樹一起玩團。」老師說。
他還沒理解完,又緊接著被摔了第二次。他覺得自己好無辜,眼淚終於禁不住流出來。
「我看他對你挺好的,但他身邊都什麼人相信你也很清楚。」
他沒說話,只覺得被狠狠摔了兩下全身骨頭都要散了,受傷的眼睛好辣好痛,沒受傷的眼睛好腫好熱。
「過來,站這裡。眼淚給我擦乾淨,哭成那樣怎麼看得清楚別人出拳?」
一拳竄到他的傷口前停住,他嚇得一個踉蹌,光是那拳風就讓他的皮膚如針刺一般疼痛。
「站好!誰讓你躲了?以前教你的都學到哪裡去了?重來!告訴我,這一拳過來你怎麼辦?」
他伸手格擋。
「不對,要這樣。」
老師教一招,就演練一次,每一次他都被新的招式摔出去,一摔再摔。每摔一次,震動到傷口,又是一陣痛,但老師沒有停手。
「這個你也得會。還有這個。」
他練到全身脫力,雙腳發抖起來,數度偷瞄牆上的鐘,終於熬到了練團時間前五分鐘。他跟老師很熟,老師很清楚他這個時間他都要練團,肯定會放過他的。
分針喀一聲走到十一的位置,老師終於露出滿意的表情。
「不管你接下來要去哪裡,都給我先去保健室一趟,要是那個庸醫趕著回家看賽馬,你就報我的名字逼他開門,他敢不開下回我就摔他。聽見沒?滾!」
*
這個傷絕對不能被YOSHIKI看見,晚上的練團他得臨時請假才行,至少等明天腫消了再說,但他必須先去跟其他人道歉。於是他把外套釦子扣到最上面一顆,擋住脖子的勒痕。但耳朵的傷絕對擋不住的,他只好用手擋著。
沒想到和團員解釋花得時間比想像中多,他走得晚了,一出練團室的門便被和遲到十五分鐘的YOSHIKI撞個正著。
「去哪?練團啊!」YOSHIKI一隻手臂伸過來,就要像平常一樣勾他肩膀。
他低頭一閃,同時把受傷的半邊臉轉到YOSHIKI看不見的位置,草率地說:「抱歉,我家裡有急事,先走了。」
「喂!臉怎麼了?」
果然瞞不住。
他奔跑起來,但沒幾步就被YOSHIKI攔住。
「你站住!喂!」
YOSHIKI一把拉開他的手,冰袋掉了下去,他的傷就這樣暴露在YOSHIKI眼前,他覺得腳踝一陣涼,同時心也涼了。
這該怎麼解釋?他絕對不能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你的臉怎麼了?週末要上台啊!你的臉腫那樣,怎麼上台表演啊?」
「沒事,冰敷一下就好了。」他彎腰去撿冰袋,拖延著時間,但怎麼也想不出藉口,這個傷一看就不是跌倒的,不知道YOSHIKI看見他耳朵的燙傷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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