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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随州记(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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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信死了?”夏端愣了一下,接着问杨墨:“这次是真的?”

“刘将军亲口所言,千真万确。”杨墨答道:“末将不敢说谎。”

夏端叹了口气:“大帅那边是什么意思?”

“王爷说要厚葬。”杨墨答道。

夏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被俘将近半年,朱信无数次想要自尽,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夏端心知肚明,当初若不是刘步升骤然倒戈,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攻下平江城。夏端向来赏罚分明,也不是个喜欢抓着旧事不放的人,城破那天正是他让刘步升去朱信的宫殿里劝降的,为的就是给刘步升一个立功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的是,刘步升带回来的,却是一具行尸走肉。

刘步升告诉夏端,当时他冲进宫殿时朱信就已经悬梁自缢了,所幸他去得早,这人当时尚未气绝,这才带了活口回来。

朱信虽然被救活了,却既不愿睁眼也不愿开口说话,在看守之地自尽多次,都被人及时救下。

按照崔翊程的意思,朱信早就该死了。为了替李将军还有众多枉死的弟兄报仇,不杀他不足以平军心。

可夏端知道不能轻举妄动。他和曾玉泽自然也恨极了朱信,可曾玉泽思忖再三,觉得这人动不得。

至少天下平定之前,这人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日后再想招降别人可就难了。

这人啊。夏端在心底感慨道:本想留他一命纵他再苟活几年,没想到却是个烈性子。

曾玉泽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在天下人面前彰显他光风霁月德行的机会,于是给朱信办了风风光光的葬礼,在承天府自己眼皮子底下安顿好了他的家人,还特意让刘步升去旧主的灵堂里装模作样地哭了好几天。

十多年过去,滚滚而去的长江水又见证了一次你死我活的争斗。

夏端无疑是幸运的,他有全然信任他的主子,有与他极为默契的战友,更何况他身边的人论才智论品德都是一等一的好。而这些东西,刘步升和朱定远压根就没有拥有的运气。

如今在这个角斗场上,他和他的主子胜出了,成王败寇,庆王爷要去更广阔的天地开拓更大的事业。

烟雨江南的一切血腥与杀戮,随着朱信的死,已然成了故梦。

林无征这段日子依旧在浙东一带忙碌,忙着扫清朱信的残部,也忙着再向南开疆拓土。听说这人心善得很,水陆两军南下福建的路上还忙里抽闲收养了不少被遗弃在外的孤儿。

夏端站在路边茶楼的包间里,透过二楼的窗户望着街上送葬的队伍,沉沉叹了口气。

他想,要是他这辈子没遇上崔翊程,大概早晚会被这些沉重的心事拖垮的。

夏端自嘲地笑了:庆王手下的堂堂左相国竟是郁闷致死,想想就觉得可悲又可笑。

不过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没有过以德报怨的心胸。之前种种也无非是顾及着曾玉泽的脸面与名声,这才不得不做出一副儒将的做派与胸怀。仔细想来,还是自家崔将军过得洒脱,再怎么说至少也是表里如一。

不过夏端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慨叹:早在天运二十七年伊始,曾玉泽就已经开始了对北伐的盘算。

曾玉泽的意思很明确:如今江南与江淮一带全是他们的地界,已然与盘踞在北方的大俞形成了南北对峙之势。

曾玉泽不止一次地对夏端说过,每次他想起当年沿路化缘时路边横陈的一具具饿死的尸体,想起饥饿至极人吃人的景象,他都觉得北伐不能输。

不能输,也不会输。

此次曾玉泽自然也做了万全的打算:他们在一块儿商讨了好几个月,这才大致定下了北伐的策略。

由徐州北上,出江南入山东一带,由此打开自南向北的门户。

而后自南向北,自东向西。

一步一步,直指京城。

之前在江南辗转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和楚裕朗对战鄱阳湖之际,夏端心里都没有过这样激动的时候。

北伐二字仿佛是点燃引线的火星,而后无数烟花在心底腾空而起又立刻炸开,把四下漆黑的夜色映得一片明晃晃的亮堂。

毕竟之前无论是和楚裕朗打还是和朱信争,终归不是出自他们的本心。更何况大家同为义军头领,都是被大俞逼得走投无路这才纷纷起兵,夏端有时甚至会在心底生出些许的惺惺相惜之感。

可大俞就太不同了。这是他们共同的仇家,是从起兵之日起就立誓要手刃的仇人。

这两群人之间,隔着国仇家恨,隔着民族与血脉,隔着数十年的烽火乱世,还有国泰民安与天下太平的夙愿。

夏端觉得自己是很难平静下来的:他现在想不到北伐的困难重重,哪怕这些在过去的年月里已然在他心里过了不知多少遍。他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北境的大好山河。

江南是困不住他的,这一点他心里早就清楚得很,早在他少年时第一次在罗笙采的书房里见到一张破旧的军用地图时就已经心知肚明。他想要的,远不止南方清秀的山水。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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