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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落井沉疴(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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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弘熹十年初春,承天府。

“是无征啊。”正是个春意渐显的晚间,罗笙采裹了外袍懒洋洋地坐在自家的庭院里喝茶。他素来爱打理花草,从前四方征战不得空,如今终于空闲了,于是满院的花香扑鼻而来,纵是月色清冷也平添了几分香甜。

罗笙采眯着眼看向正冲他作揖行礼的林无征,笑道:“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坐吧。”

“罗相这茶不错。”林无征应声坐到罗笙采对面,看着罗笙采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您如今过得倒是自在惬意得很,哪里像是政务缠身的中书省左丞相呢。”

罗笙采冲他笑了笑,并未言语:如今对手已除大权在握,想过得不惬意都难。

于是他低低笑了:“有你在这帮衬着,哪还用得着我这个老朽忙碌?”他瞥了一眼林无征:“曹国公上马能打仗下马能理政,这才是朝廷栋梁。”

“罗相啊,”林无征忽而凑近了,压低了声音道:“近来那徐常二位可有音讯?”

罗笙采望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闲事。怎么,你要找他们?”

林无征点了点头:“近来吐蕃作乱,还没过问罗相的意思。”说罢,他凑近了沉声道:“罗相一直不肯告诉我师父他们如今正在何处,我本想着让罗相帮我问问我师父还有夏帅,出征吐蕃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想找他们直说便是,这借口找得也不算好。罗笙采眯起了眼睛,眉头微皱。

罗笙采之前的确受过打压,可自从弘熹八年林嘉病逝后他便寻了空子东山再起,如今和林无征一同总管中书省大都督府还有御史台,共议军国大事,仍旧是大权在握风光显赫。不过这并不能让他有万全的把握,故而现如今也只有他和窦英还有李沅知道夏端和崔翊程正在银屏山下住着。

纵使林无征曾经帮过崔翊程,可毕竟这人是皇帝的亲外甥,罗笙采总还是放心不下。

“你想呢?”罗笙采笑着问道:“曹国公可有什么打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夏帅还在就好了。”林无征叹了口气:“只可惜如今政务繁忙,我抽不开身,否则我必得亲自去一趟。”

“就算夏帅在,他之前年年与北俞打仗,去了吐蕃战场也不一定能得胜而归。”罗笙采望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事哪还用得着问他的意思,让窦将军去吧。”

“你说窦英?”林无征思忖了片刻:“他倒也合适。只是他这一去,襄阳便无人守卫,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罗笙采沉声道:“如今荆楚一带还算太平,窦将军出征一年半载想来也不耽误什么。”

林无征点了点头,赶忙站起身来作揖道:“我这就去回禀圣上。”说罢他便要走。

罗笙采望着林无征匆匆而去的背影,忽而有些出神。

他前半辈子与大俞还有各路义军周旋,后来又与林嘉争权夺利,如今大半辈子已然过去,功名利禄,他拿到了想要的一切,终于能在一刻不歇的浮世变幻中偷得须臾的闲暇与安稳。

他长长出了口气,微微抬起了头,望着被府院的围墙匡成四四方方的天:此时暮色苍茫中,几只鸟飞了过去,时不时有几声鸣叫划过光色黯淡的流云,又渐渐地在空中消散。

弘熹八年正月,承天府。

林嘉虽说已辞官,但终归有爵位在身,于是年节将至之时他便照例来了承天府。

他本想着如前几年一般例行公事地留到元宵便走,只是这一年的正月十二,苏梁的门人忽而登门拜访,请他把苏梁的文集重新精简编纂以便诵读,若能再作个序那便更好不过了。

苏梁与林嘉本是多年的文友,于是林嘉没多想便应了下来,这便在京城多逗留了些时日。

逗留也无碍。林嘉知道之前罗笙采也曾显赫一时,不过夏端去了北平之后皇帝对罗笙采的态度也的确冷淡了些。林嘉心里毕竟还存着些微的希望,他从不愿死心,故而总想着寻着时候东山再起。

不过林嘉也知道,自己终究也只是不死心而已。毕竟早些年折耗太过,从前不觉得,如今年岁渐长身子便每况愈下。就算真能东山再起,想来也握不住几年的权柄。

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光是对罗笙采,更是对皇帝。

他少年时饱读诗书,也梦过得遇明主,一展胸襟抱负,可当时大俞的皇帝昏庸,再加上他这汉人的身份定然受不得重用,于是多年来一直郁郁不得志。

直到他遇见了曾玉泽。

这人当初对他百般赞许信任,故而他也是拼尽了全力替这人出谋划策。知遇之恩,百死莫偿。

可如今竟变得这么快吗?他半分也不想相信。

只是容不得林嘉多想,因为他很快就病了。其实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风寒,可他体质虚弱,多年忧思郁结再加替苏梁修订旧文的劳碌,这一病就越来越重。

林嘉在京中留着,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这一病,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上下。

平民百姓只是感叹几句林爵爷怎么说病就病了,而后便依旧为自己的万千事忙碌着。朝廷的人们却纷纷有了自己的算盘。

弘熹八年二月初十,参知政事何文岳带了几个御医亲自拜访林嘉住处,说要替他诊治。

林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个御医给自己诊脉开药,只淡淡说道:“多谢何大人还记挂着老朽。”

“林爵爷劳苦功高,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何文岳笑道。

林嘉知道何文岳是罗笙采的亲信,此番来探望自己也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可他又推拒不得,只得收着。

诊完脉没过几个时辰,何文岳便派了几个兵卒把药送到了林嘉府上。

“林爵爷啊,”那兵卒把药包递给了林嘉的小厮,又让身后跟着的兵卒把熬好的药放到了林嘉桌子上:“我们大人怕您麻烦,特意让我们把今天药熬好了给您送过来。”说罢,他指了指那几包药:“这是半个月的量,大人说半个月之后会再带御医过来替您检查身子。”

“老爷,”小厮拿着那几包药在一旁站了许久,见林嘉仍在出神,便试探地开口问道:“这药……”

林嘉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小厮手里的药包。

他近年来辞官归隐,但耳目仍通,他是知道何文岳的。这人是罗笙采的同乡,的确有些才干,又颇会些左右逢源的本事。如今罗笙采虽然明面上不得势,但他提拔的何文岳却得了参知政事的职位,后者也已然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若论炙手可热,这人大概也不次于当年的崔翊程。

如今他亲自带了御医来给自己看病,又这般殷勤地把药送到自己的住处,这番“好意”,自己能不领情吗?

更何况凭着现在的自己,敢不收吗?

“送到厨房去吧。”林嘉淡淡道。

“小的走之前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这药若凉了,药效就不好了,”何文岳派来的兵卒立在一旁,讨好似地笑着:“林爵爷,您快喝了吧。”

林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视线很快便移开了。他盯着桌子上的药碗,只见碗中的药汤与寻常药汁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透着深而浓重的心血。

林嘉忽地端起药碗,也不嫌药味苦涩,仰头便一饮而尽,竟从没皱过眉。

药碗被重新放到了桌子上,只有极轻的一声响。

“替我谢过你们大人。”林嘉擦了擦嘴角的药汁:“待林某痊愈,定当亲自登门拜谢。”

“是。”兵卒见状,赶忙作揖道:“小的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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