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小姑已在门口等我了, 我特来和你告个别。”姜拂月没多想, 赶着去同高锦淑汇合。

傅汐如慌忙起身，手脚仿佛无处安放,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急的话便快去吧，我们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

姜拂月若是顺利进入高家族谱，便是正正经经的京城贵女了, 日后之间的来往说不定要更多起来。

“说的也是, 等无聊的时候我还来找你玩。”

凉亭四处通风，今日好不容易出了些太阳，也都被遮挡了个干净，她站了一会儿便觉凉嗖嗖的，也不知傅汐如那娇贵的身子如何能在这里看书。

“亭子里冷，你怎么不回屋里看书？”

傅汐如想起袖里藏着的书，面色有些许尴尬：“看着出了太阳, 便想出来透透气的, 没想到裹了几层衣服还是冷，这便回去了。”

她同姜拂月告别, 镇定地迈着小步正要走出凉亭。姜拂月忍不住突然问道：“你方才看什么书, 可否推荐给我？去了高家若无聊, 我也好找来看看。”

傅汐如步子一顿，抬手掩唇：“……就是野史一类的书, 你可能不爱看, 我先走了, 你保重。”

她匆匆加快步伐走了, 守在四周的丫鬟一拥而上，簇拥着自家小姐往回走。

姜拂月满目疑惑，傅三小姐这种仿佛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可不就和她从前在课堂上偷看话本子一样嘛。

她走了两步，回首望了眼方才傅汐如坐过的地方，眼尖地发现桌角边好似掉了个什么东西。

姜拂月过去拾起来，古朴大气的蓝色封皮，上面端端正正地书着“三朝野史”四个楷书小字，世家小姐果真见识渊博，平日里看的都是这种书。

出于好奇，她随手翻了翻，可刚掀开第一页，她就愣了一愣，转而噗嗤一声笑了。

她实在没想到，傅汐如端端正正的一个模范闺秀，还会用这种小障眼法呢，蓝色封皮里竟还套着一个浅红的简陋封皮。

《美人儿和她的霸道将军》，姜拂月攥着书笑得花枝乱颤，一路笑到了大门口，这才擦擦眼角平复下来。

运行李的车已经先行一步，高锦淑唤她过去另一辆马车前，转身抱拳向傅成渊父子二人告别：“这些日子多谢国公爷和世子对侄女的照顾，告辞。”

姜拂月随即向两人各行一礼，登上马车走了。

高锦淑见她怀里抱着本蓝色的书，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宝贝，还要你亲自搂着？”

姜拂月将封皮亮给她看，一本正经道：“这是三小姐送给我的，说是多看看这些史事，对为人处世有好处。”

高锦淑瞥了眼上头“三朝野史”四个端正楷字，不疑有他，甚至赞同地点点头：“三小姐有心了。”

姜拂月低头憋住笑，坐到她对面的长凳上。倒不是说看这样俗套浅白的话本有什么不对，只是一想到傅汐如平日看起来那样端正雅致的一个大家闺秀，背地里却偷偷摸摸地看“霸道将军”之类的市井，其中反差，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若说从前的傅汐如还有丝疏离不可攀的气质，如今却是更有人间烟火气了。

姜拂月看着书，不知不觉竟沉浸进去，高府转眼就到了。

“东西已让人送到你住处了，你先同我过来。”

她迟疑一下，跟着高锦淑走，原以为来高家第一件事，应当是拜见高老夫人才是。

遥遥看见高家开辟来练武的心园，姜拂月还以为这是要再验验她的剑法。

高锦淑斥退了其他人，偌大的心园便只有她们两个，今日日光温润，照在人身上久了，好歹能生出一些暖意。

她从一边的武器架上随手提了把长枪，挽了个枪花：“在带你去见家里人之前，我还有些话要问清楚。”

姜拂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小姑是不是想问我爹爹在哪里？”

高锦淑握着长枪的手骤然收紧，既紧张又隐隐激动。高彧离京的时候，她堪堪十五岁少女，如今再回首，竟已是三十一岁的女将军。

“爹爹他……”姜拂月扣着怀里的书，眼神移开，有些不敢看她坚定的眼神，“……他几月前去世了。”

高锦淑怔愣在原地，长枪定定地杵在地面上，如它的主人一般默然不语。

“……去世了？”良久她才艰难开口，眼中的光亮同时破碎湮灭，如星光被蒙上一层沙土，“怎么会呢……”

大哥今年其实也不过四十六，和他同岁的定国公傅成渊便身强体健，活得很好。

姑侄二人于心园宽阔的场地中默然对立，谁也没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姜拂月没有贸然抬头去看高锦淑的神色，如傅洵所说，这兄妹两人相差十五岁，趣味视野皆大相径庭，感情之深浅也无法揣测。

抬头若见她悲伤，心中不忍，若见她冷漠，未免又要为父亲鸣不平。

等了半晌，高锦淑才主动开口，却是很快转过身去，将还未来得及挥动的长枪放回原处。

“跟我去见你祖母。”她的嗓音清冷中带着丝微哑，倒听不出太多情绪。

姜拂月默默跟上，又听她说：“过会儿见到老太太，你只行礼，别的由我来说，切记大哥……过世的事，不要说。”

高老夫人的情况她先前也撞见过，确实不适合知道这些事，免得受刺激。

“祖母她……这样多久了？”

高锦淑脚步微顿，了然道：“你都知道了？傅相告诉你的？”

“不是，先前傅相带我来过一次，看见祖母……”

高锦淑怅然地默数：“大约……也有十多年了吧，大哥出走没几年，二哥便战死，自此她一直这样了。”幸而大多数时候老太太都还是曾经那个果决精明的将军夫人，不然她也不放心离家千里，远赴战场。

如今整个高家，人脉凋零，大姐出嫁，不能常归，唯一的高姓外甥女，又是那副德性……

一想到高苑苓，她就头疼起来，特意叮嘱道：“府里人不多，规矩也少，平日里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主也是可以的，大事可以来问我，一直到年后我都不会离京。”

“不过，你堂姐就别理了。苑苓你应当在迎冬礼上见过吧？”

姜拂月露出复杂的神色：“见过的。”简直是一生难忘。

高锦淑回头看见她这一言难尽的表情，了然道：“她那性子……总之你不理她就是了，她虽自己喜欢乱来，但总归还是不会随便招惹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