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生(1 / 2)
《石生》
石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仿佛是从地心里起出来的,一睁眼便散尽尘土,又好像是昨天才身醒心觉,对日光风雨虔诚叩首,爱惜时日。
“石生这名字也不是瞎起的呢。”她跟一个戴金锁的小孩儿说,“那是位朱衣红绶的公子给我取的。本来哪,你要是早些年遇见我,我也就委屈委屈,让你跟养只狮子狗似的当了我的恩师,不过我天门开的比你可是早的多,别看你是第二个能跟我说话的人,一声姐姐你该叫还是得叫。来,阿苏,叫声听听。”
“姐姐!”阿苏咽下去嘴里的糖山楂,叫得清脆响亮。
“不错不错,告诉你姐姐我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啊,看到我旁边那只乌龟了吗?我等了它几十年,一睁眼它就在那了,可是天门开的比我晚的多,现在还是块傻头傻脑的硬石头,真是气得人脑壳疼。”
“我娘来了。”
“你娘?是叫朱芳卿吧,她小时候跟着你外婆来上香,我见过,现在……有点胖啊。”
“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说别人胖呢,不害臊!”阿苏抬脚狠狠踢了石生一下。
“哎呦,小东西,石头也会痛的,你心眼儿不要太小!”
“我偏踢,你拿我怎样?再让我听见你瞎说,我砸烂你的爪子!”阿苏搬起块半大石头,威胁似的搁在石生脚边。
“我错了行不行,真不该惹你这尊邪神,你快走快走,还当我是头石狮子,放过在下吧。”
“不行,我以后会经常找你玩儿的。”阿苏说完,用牙捋下一枚糖山楂,手脚并用爬到石生身上,塞到石狮的嘴里。
“给,吃吧。”
“你当我是狗?
阿苏很认真地说,“不,你连狗都不是。”
远处朱芳卿上完了香,招呼阿苏回家。阿苏连忙答应,“就来啦”,便匆匆朝她娘跑过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大喊,
“石生,你记着了,我叫沈阿苏,我家住在拦水堤上,我会回来找你的。”
石生吓得魂儿都要冒出来了,“哎呀小祖宗,你可别喊啦,给道观里那群人听见要拿我作法了。”
“我会回来找你的!”阿苏又喊一遍。
石生默默用意念给自己捂上了脸。
石生用小爪捧着糖山楂,正舔得不亦乐乎。一颗豆大的雨点落在石狮的眼里,石生抬头看天,天阴阴的。她把糖山楂藏到怀里,突然打了一声喷嚏。
“一定是阿苏在想我。”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石狮的鬃毛,用一只苍白的人类的手。把额头也抵到石狮的冰凉的胸前,“我不喜欢下雨,很久以前就不喜欢。石生不喜欢,你也不要喜欢啊狮子。”
“咣啷!”小道士的搪瓷脸盆掉在地上,他傻傻地看着眼前双足□□,衣不蔽体的漂亮姑娘,屏住了呼吸,然后转头,拔足狂奔。
“小道士,你的脸盆……诶,长得倒清透,可惜是个脑子不够用的。等等,他能看见我?!他是第三个,妈呀现在这么流行通灵眼!危险危险实在危险,我要搬家,快!狮子,搬家!”
(……搬不动……)
这缠绵的雨一连下了半月,祝苦再没有见过那位姑娘。他把手里的袍子搁在门外的石狮底座,叹了口气。
“那姑娘,还来不来呢?”
“她死啦。老早就死啦。你这小道士,思春就还俗嘛,阿苏这小姑娘可爱极了,等她下次来,我把她忽悠给你啊哈哈。”石生坐在石狮脑袋上大笑,完全不顾祝苦小道士心中所思所想究竟何为。
风大了些,远远近近地传来一连串绵密空灵的风铃声。石生有一瞬的恍惚,“说真的,我到底是谁?”
好久了,久的她已数不清年份。只清楚身后守着一座龙凤道观,身前是道绵延的长堤,她活得再久,所见也不过是这方圆寸地,年纪大了,也不晓得究竟是为什么。
阿苏她娘在门口遇见了个直裰深袄的女人,口里叫她道长,脸边就堕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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