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人生真味(1 / 2)
非常君想了很多。
他心内一直深藏的这一份感情,连他自己也无法认清。
从那个雨夜,安抚了黝儿那颗哭泣着的心的声音,到那时梦里温柔的为稚子撑伞的人影,到不知多少岁月的阴暗幽闭的囚禁中无语的珍贵陪伴,再到那日举着伞对他笑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再到许久未见,多了白发,抱着他痛哭的傻姑娘。
他不止一次地沉迷于摩挲着她亲手写下的字迹的感觉,又不止一次地在面对人间对他的讽刺时想要抛弃这种情感。
他的怨恨,他的顽性,他的偏执,他要走的路,与她无关,也不能与她有关。
他怎么能没察觉到她的隐瞒呢。
在天迹说完所有原委的时候,他还能保持冷静,于是他想,也许自己就是这般冷血吧。
直到真正见到她的时候。
直到风夹带着洋洋洒洒的飞雪,吹起她的发时。
直到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非常君恍然明白。
他也不过是个人罢了。
欺骗自己、伪装自己的习性终于在面对最信任的人时不堪一击。
于是他选择去拥抱她,去安慰她。
有一瞬间。
他想,如果能就这样相拥到天长地久该多好。
但是他早就知道什么是现实,所以他只是在怀中人平静下来后,轻轻推开了她。
他为她打着伞,与她并肩,走在茫茫飞雪中,眉眼间尽是柔和。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他的袍角被风吹得飘飞,哗啦啦的声响在白色当中划开一抹雅致的明黄;那挺直的背影带着几分不逊傲骨,决绝得好像他身边并无任何温柔,唯余他孤身步在无间地狱当中。
……
哭是需要代价的。
第一次尝试哭泣这种事情的大龄少女在意识到这一件事的时候,惊觉已经晚了。
因为步子一旦迈出去,就没有后悔的回头路可走了。
明月不归沉四季如春,附近也没有风雪。
华伞被周身散发着愉悦气息的某人收了起来,负在背后。
非常君还是悠然温和。
江无云仍旧淡然沉静。
似乎是什么都没变,但有些东西已然不同。
比如说,那双掩在黄与白的袖袍下的,相握的手。
比如说,非常君温和的笑容中多了亲昵的揶揄。
比如说,江无云沉静黑眸中荡漾不断的涟漪。
比如说——
“哇,觉君,你终于回来啦,一个人顾家实在是太无趣了!”
身着华裳的孩童黑面红发,一脸惊喜地迎过来。
“哈,习烟儿,这次回来的可不止我一个。”
非常君笑眯眯的,语气轻快。
“啊,这位大姐姐是——”习烟儿微微歪头,束着的冲天辫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甚是可爱,“我想到了!是觉君你讲的,明月不归沉未来的女主人对不对?”
孩童恍然大悟,一派天真,纵然黑面,也掩盖不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的灵动与清澈。
非常君给了习烟儿一个称赞的眼神。
棒,学会帮你家觉君了。
习烟儿眨了眨眼睛。
那当然啦,习烟儿一定比觉君小时候聪明多了!
孩童转了转眼珠,欢喜道:
“太好了,以后又能多一个人品尝我的料理了!觉君你去这么久,一定想念我做得美食了——哈,不能怠慢大姐姐,习烟儿这就来去煮一顿好料的!”
江无云颇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是因为面对的是小孩子,还是因为被“女主人”三个字扰了心神。
“习烟儿的手艺天下一绝,看来今日我与无云是有口福喽。”
“哈哈,那当然啦,包你们满意!”
习烟儿笑得又开心又自豪,说完便转头走去厨房的方向,明明高兴得想要一蹦一跳,却偏偏矜持着,只是脚步明显有一些跳脱,活像个小大人。
待到那小小的身影走远,非常君一挥袖,梨木的雅致桌案上已经摆了一套琉璃茶具。
或深或浅的黄色若飘花般渲染在近乎透明的杯盏上,很是好看,江无云记得这是非常君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她扫过一眼。
咦,少了一个杯子……?
二人落座,非常君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配着这套茶具,倒多了些华丽尊贵的意思。
茶香弥漫,水雾氤氲。
“接下来,该聊一些不适合小孩子听的沉重话题了。”
江无云看见非常君比平日深邃几分的眸子,没由来竟感受到了压力。
然后她又在恍然间想起了黝儿。
同样黑面的稚子,与习烟儿一般高的时候,那双眼眸里早已经没有了灵动与澄澈。
看不清、道不明的痛苦被陵寝中未曾更改的幽暗遮掩着。
唯独在可能是夜晚的休息时间,他抱着伞睡得安稳的时候,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长庚曾解吾一惑,进而与吾为友;那时他发信相邀……”
……
死神之祸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典籍中很少有记载,因为普通的书册根本无法书写神之名。就算写下了,若是著书之人没有命硬到一定程度,最后八成是书毁人亡的结局。
死神通过祂的游戏在欺骗中玩弄人性的同时,也是在人心中种下了怨恨、贪婪、嫉妒、毁灭等等负面的种子,若是放任这些种子继续传播或成长,人间将成由祂生杀予夺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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