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微明之时(1 / 2)
江无云停笔,挣脱出那般复杂的情绪时,汗水已然浸透了里衣。
似乎连呼吸还带着几分沉重的压抑。
心头的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她侧耳去听。
下雨了。
雨水砸到房瓦上的清脆点滴,还有汇流齐聚,顺着房檐而下的涓涓细流。
接着又是落在青石板上的淅淅沥沥。
再远一些,是草木欢欣,在雨水当中洗礼。
再远处……
江无云深呼吸一番,在雨声中寻回了大半的自我。
总是还想往再远处听听。
听一听,有没有伞上落雨的声音,有没有流苏荡漾的声音,有没有他的脚步声。
***
心魔一破,以鬼面具和白骨扇作掩的非常君只觉伤势全无,方才的一切仿若幻梦。
“你,过关了——”
他也不回答,兀自轻摇白骨扇,向前踏去。
缥缈云中,金桥铺空,当真可称仙家胜景。
深蓝衣袍的人有几分阴森,站立桥上,给此处添了违和。
他骨扇轻扬,法诀捻动之下,金色巨书伴随着宏大气势从天而降。
玄脉宝鉴。
他心沉若海。
再一扬骨扇,金色圣气所组的书页缓缓翻动。
神州复脉之法。
他扫过一遍,不再停留,又翻向下一页。
玄脉宝鉴的停留有着时间限制。
一魂双体。
一气双元。
本体,副体……
这不正是有利于他在明暗之间游走布局的最佳方法吗?
人觉·非常君,玄黄三乘之一,正道的和善好人,寄情山水的美食家。
以及,复生而归的鬼麒主。
任世人怎么猜测,这个“鬼麒主”都与非常君无关。
他迅速记下心法口诀之后,再次运劲翻动书页。
血元造生。
嗯……?
不管是不是他所想之人,此术于他无用。
玄脉宝鉴之投影略微虚幻几分。
非常君再翻一页。
易魂转体。
易魂……转体……
人之最。
一个隐约的想法在他的心中浮现。
只是一个轮廓罢了。
但是,足够了。
他迅速记忆下了此道术法。
金色巨书更加缥缈,将近消散。
但还有时间。
时间还足够他翻过起码两三页。
玄脉宝鉴收纳天下玄奇,包含万千,其中说不定有……能救无云之法。
抓紧时间继续翻过……若是……天道真留一线生机……
却见非常君紧扣白骨扇,突然运起真元,一道凌厉气劲扫向“易魂转体”之页,竟将此页直接击毁!
玄脉宝鉴受到震动,时间已至,顿时消失无踪。
场景变幻,云海金桥恍若一梦。
寒风惨号,掠起披风飞扬。
阴冷侵身,夜深荒凉,似有鬼哭。
非常君尝到了口中的腥甜。
不知是心血上涌,还是咬碎一口银牙的缘故。
他主动放弃了。
他放弃了有可能的生机。
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不愿意再相信有希望,既然已经置身黑暗,何必再去奢求;他不能再去期待那希望,因为非得全然的残酷,才能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加的狠绝。
他就往自己的心口,那么直直地,又剜了一刀。
非常君啊非常君,汝对自己,怎么也这样狠。
哈,狠吗?
越是这般苦虐自己,才越觉得,往日的那些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百倍。
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一刀一刀地砍向自己。
才会觉得,心好像没有那么疼了啊。
***
江无云隐约明白非常君想要做什么。
但是又听不真切。
她知道,一句等他——不,这句话都不必出口,他就知道——于他便足够了。
她在桌案前坐了许久。
按时间推算,约摸已经快要黎明了。
她听到了雨停的声音。
最后的一滴雨水挂在檐角,摇摇欲坠。
那通透晶莹的水滴被夜色映得漆黑。
渐渐地,在其中,一丝细微的光慢慢扩大着。
柔和如水的光,带着雾气的氤氲,朦朦胧胧。
她听到了天亮的声音。
同样渐起的琴音,这回不再压抑,而是一片广阔天地。
这一刻的沉浸,先前的心力憔悴,都被那线温柔晕开、抹去。
旋律很自然地在她心中回响。
只因这一份平静,她早就在无尽岁月、不知多少个日夜交替的瞬间,沉醉其中。
音韵追寻着她,而非她去寻找音韵。
弯月与寥寥晨星相映在一片渐变的夜空。
没有明显的界限,高深处的黑渊往下变浅,模糊上了一层暖黄;低远的地方迸射出的微光往上渐暗,似明未明。
微弱,却宏大。
觉海迷津的雾气变得清晰,再顺流远去。
琴声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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