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觉心似海（一）（1 / 2）

非常君习惯安静。

因为幼时，黝儿得到的总是安静。

不管是陪伴或独处，不管是温柔还是孤寂。

鬼济河底，幽幽暗影，压抑汹涌。

黑面的稚子习以为常。

不怕，有鬼阿叔发出的亮光；有长毛仔低声的嘶吼。

有他得不到回应的自言自语。

这是他生命中最美好安稳的日子。

黝儿当时这样想，非常君后来亦这样想。

那还不是真正的黑暗。

真正的黑暗来自于他一直在心底隐约期盼的那个喧嚣的人间。

安静是那么的美好，黝儿理所当然地认为交流也应当是美好的。

他学着偷偷观察来的，他们说话时的样子，做了第一次的尝试——

“您好，请问——”

“哇。快看，他的面这么黑！”

“他是人是鬼啊！”

“我阿娘讲，鬼的脸都是黑的！”

“那他就是鬼喽！”

一名孩童凑了过来，上下打量。

黝儿不知道那是什么眼神，只是他觉得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有些茫然无措：

“我，我不是鬼……”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呢！”

远处一声略微尖利的高喝，使得围着他的几个孩童退后了些。

一个妇女脚步有些急地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孩童有些惧怕地喊：

“阿娘。”

阿娘……是什么意思？

黝儿抬头。

女人好像是在躲避什么，带着几个孩子离了他老远：

“你们真是胆子大，敢跟那个怪物说话。

“听说了没有，这样黑面的，似乎叫人鬼之子！

“真是不详，居然在咱们村子出现了。”

人鬼之子……又是什么意思？

他是……人鬼之子吗。

黝儿的第一次尝试，得到的是满心的疑惑与迷茫。

第二次尝试的时候，他被推倒了。

第三次的时候，立刻走去的人又喊来了别的人，将他赶走了。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阿娘，阿娘，我的吃的呢！”

小童拽着女人的袖子。

“来，给你，这是阿娘做好的便当。去玩吧，记得早些回来。”

那是他第一次曾遇见的，女人与孩童。

女人摸了摸孩童的头。

躲在杂乱草丛中的黝儿忽然觉得鼻头酸涩，眼前模糊。

这就是阿娘吗。

鬼阿叔，长毛仔，我想你们了。

人间一点也不好玩。

黝儿偷偷跟上了那个拿着便当的孩童。

第一次，第一次的时候，他们没有打他，只不过是与他说了几句话。

他们和他一样也是孩童，应该会接纳他的吧。

“你们，你们好——”

“啊，是人鬼之子！”

“白目仔，那个鬼仔子安怎是跟着你来的！”

孩童转过身来：

“好啊，你跟踪我！”

“我，我没有，我只是想，想交朋友……”

“交朋友？”

孩童摇晃着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好啊，只要你趴在地上学狗叫，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人鬼之子给我们当狗，一定很威风！”

“叫他鬼仔子啦，人鬼之子又怎么样？”

黝儿张了张口。

那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回不去了。

原来人间就是这样的。

是他错了。

“我不要。”

“不要？打他啊！”

“居然敢拒绝！”

“给他点颜色瞧瞧！”

黝儿默然转身便跑，他脚步踉跄，还是晚了一步，被飞来的石头砸中了背部。

一声沉闷。

“唔。”

他的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又似乎是呜咽。

“鬼仔子麦走，黑面鬼仔子麦走！”

“落裤仔啊，你也追快点。”

“哦。”

黝儿拼命跑着。

他终于力气渐失，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他顾不得手上摩擦着的沙砾，带着几分惊惧地努力后退。

“你终于被我们追到了！”

三个孩童得意洋洋地靠近。

凶神恶煞。

这是人间吗。这是，地狱吗。

“你终于被我们追到了！”

“你们，你们麦这样欺负我，我又没惹你们。”

“哈，什么没？你的脸生得那么黑，看起来很脏、很刺目，这就是惹到我们！”

“你们……

“我天生这样你们不能怪我。”

“不能怪你，那要怪你阿爹阿娘吗？该不会是你的阿爹阿娘，也这么黑，哈哈哈哈——”

黝儿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你们、你们真过分。”

“我又想到一个好主意，咱们不如将这个鬼仔子绑起来，牵去游街，一定更风光！”

“啊。”

黝儿退后半步，抬头间更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