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炮(1 / 2)
公交车停了下来,一群晨练的大爷大妈神清气朗地下了车。
老当益壮的一群人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也跟着下了车。
离学校还有三个站。
他抿着嘴,白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在清晨的大街上。街边的店铺都还没有开,橱窗光洁的大玻璃面上,只有他游魂似的身影。
他站定在一个橱窗前,打量着自己——斯文地背着鼓鼓的书包,两只手抓着书包带子,站得笔直。
他忽然触电似地,把两只手从书包带上放下来。又用一个肩膀背着书包,另一个手插进裤兜里。
这样看上去好多了吗?这样就不娘了吗?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又响,他拿出来。
“杨笙是个变态!”
“杨笙喜欢男人的鸟儿,天天盯着男人看!”
“杨笙是个同性恋精神病,从精神病院里跑了出来。死变态!”
“杨笙是个娘炮,最喜欢和男人做/爱”
“死娘炮!”
一瞬间,他感觉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往脑门涌去。一张脸涨得通红,身体微不可查地发起抖来。
杨笙咬着牙,灰黑的眼睛里暗藏着深刻的仇恨。
他按下回复键,一个字一个字用尽全力地按。
“我不是变态,也没有精神病!”
回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和接踵而来的嘲笑。
轻易地击碎一个少年人的自尊。
兀自把书包一股脑地丢出去很远,发泄似地踢了两脚。杨笙喘着气,抱头蹲在了街边。
他看着地面,双眼发红。他告诉自己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有人说,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最该是天真单纯的少年人,却总是将不知由来的恶意加在他人身上。
他们是最天真又最邪恶的恶魔,张牙舞爪地,用看似幼稚的手段对付人。语言就算是他们最好的武器,刀刀见血。
暴力的屠刀就悬在杨笙头顶。
因为杨笙和他们不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说他不合群。
他不爱和班上的男生交朋友。不是埋头写试卷,就是安安静静地看书。
班上痞里痞气的男生见他总和女生聊得来,便抓住了什么乐趣一样,不停地嘲笑。杨笙便更讨厌和男生接触。
最坏的是,不知是谁,从哪里把杨笙的“丑事”翻了出来。
一篇名叫《高二一班班草,是个同性恋精神病。》的帖子,在校园贴吧飘了三天。
第一天,杨笙的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语气委婉地和他聊了很久,大意是叫他不要带坏同学。杨笙在心里给她回了“狗屁”两个字。
第二天,杨笙的妈妈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学校。
“他的病已经治好了,他是痊愈了才出的院!”
杨笙也在心里回了她一句“狗屁”。
第三天,班上的人开始孤立他。
杨笙就也开始孤立所有人。
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杨笙倒是可以一个人过完整个高中。
老天爷好像要故意报复他一样,大概是为了给林成川出气,所以惩罚他。
他被一群“嫉恶如仇”的少年人盯上了。他们惩恶扬善一般,往杨笙的书包里倒水,故意偷他的书本,往他的桌子里倒垃圾。
杨笙毫不在意的态度似乎给这件事打开了一个口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开始对他动手。
有时候是堵在校园没有监控的死角,胡乱地拳打脚踢;有时候是在放学的路上围追堵截。
杨笙也和他们动手。
结果只是被揍得更加严重。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反抗,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一样。
既不告诉家长,也不向老师告状。
语言暴力加上肢体暴力。这样在常人看来地狱一样的生活——杨笙撑了一年。
整整一年的时间,杨笙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牲口。
离学校还有三个站的时候,杨笙下了车。
在路边蹲了一会,他起身,往菜市场走去。
菜市场里有一个五金店,早早地开了门。
杨笙走过去,买了一把刀。
“各位同学,这里是新阳中学校园广播中心,愉快的暑假生活即将开始。在快乐的校园生活最后一天里,我们为大家送上一首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悠悠的音乐声从广播里响起,充满了年代感的怀旧旋律在校园里流转。
“……遥远的路程
昨日的梦以及
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
我们又经历了
多少的路程
不再是旧日
熟悉的我有着
旧日狂热的梦...”
教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卷起试卷发出一阵纸张的响动声。
学生们热热闹闹地在音乐声中收拾着桌椅。有的还在桌子偷偷地用笔描名字:“这桌子我预定了啊,下学期我还坐这。”
“得了吧你,上学期你也是这么说的。”
有女生掏出小镜子,整理着脑门前耷拉的刘海。眼睛却借着镜子,有一眼,没一眼地偷偷看教室最后一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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