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炮(2 / 2)
那是个高高大大的男孩,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手长脚长地趴在桌子上,蒙头睡觉。
“没劲。”女生看不见他的脸,默默嘟囔一句,又继续对着小镜子捣鼓她的头发。
广播里的音乐放完了,教室里吵闹的声音更加掩盖不住。
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走到了教室后座,低头喊那个睡觉的男孩。班上好几个女生都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看。
“川哥,川哥。”
林成川不耐烦地转了脸,继续睡:“别烦。”
“不是,放学了已经。”
林成川这才抬起头来,左边脸上被压出了几条红红的睡痕。眼尾也是红了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哭过。
完全长开的脸,却仍旧带着少年人的青涩。野猫一样的眼睛,轮廓圆却勾起眼尾。眼里时时带着三分戾气,不看人的时候还好,一旦盯着谁看,好像下一秒眼睛一眯,就能在人脑袋上开个瓢。
林成川长得好看,也长得凶。笑的时候春风化雨,可他不爱笑。
刚刚睡醒的原故,头发翘起一角,他随意地扒拉两下。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背着一个空空的书包踏出了教室。
《光阴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播。
“一首歌放两次,神经病吧。”高高壮壮的男孩抱怨道。
林成川插着口袋,午后的风徐徐地拂过他的脸颊,吹散了些心头莫名的烦躁。
“挺好听的。”
“啊?”
林成川:“我说这歌,挺不错。”
那人的收音机里,总是一遍一遍地放,混合着少年低沉却轻快的哼歌声。那时林成川就站在他家的窗台下,心猿意马地听。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杨笙塞着耳机,平静地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司机高声喊:“三中有没有下的?”
“有下。”
杨笙匆匆地下了车,迎头而来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伸手挡了挡太阳,无意摸到了口袋里静静放着的刀。
他隔着衣服捏了捏金属刀柄。然后毅然决然地往学校走去。
都不用他去找人,刚进校门,那几个逃课的混混就看见了他,吹着口哨向他走过来。
“哟,这不是那个小娘炮吗?”
杨笙握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心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恶意。
带头的那个男生嬉笑着拍了拍杨笙的脸:“还瞪呢,这一年挨的打都白挨了?”
杨笙:“换个地方。”嗓子里带着旁人听不出来的颤音。
一群人哄笑了一阵,便推搡着杨笙,往垃圾场的监控死角走。
杨笙还手的时候,他们在笑;杨笙被推倒在地上,他们笑得更厉害;杨笙挣扎着爬起来,他们还在笑。
杨笙掏出刀,往一个男生身上捅的时候,没人笑得出来了。
那犹如诅咒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
杨笙只可惜自己力气不如他们大,那人用胳膊一挡,锋利的刀刃便生生插在了那人手腕上,进去了小半截。
十来岁的男生被吓傻了,哀嚎着,按住自己血流不止的手。没人敢过去拔刀。
所有人都吓傻了。
杨笙心跳得飞快,双腿止不住地哆嗦,但他还是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人跟前,用自己最凶恶的眼神看着他。
“再惹我,杀了你。”
说毕,捏着刀柄用力地把刀拔了出来。
血腥味蔓延开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杨笙杀人了!”
杨笙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四散逃命,避他如蛇蝎的人,心里前所未有地平静。
杨自如慌张地赶到学校的时候,杨笙正低着头,被一群家长指着鼻子骂。
她很快收起了慌乱的表情,露出一个四平八稳带着歉意的微笑。杨自如不停地道歉,又伸手,压弯了他儿子的脊梁,要他一起鞠躬道歉。
杨笙没有反抗,也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杨笙被记了大过,全校通报批评,留校察看。
杨自如赔礼道歉,之后领着他回家。
“为什么打人?”车上,杨自如尽量压抑着怒火。
“我没有打人。”杨笙想,他是想杀人来着。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杨笙脸上,打得他偏过头去,眼睛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一半。
“为什么打人?”杨自如又问他。
杨笙摸了摸被打得发麻的脸:“他们说我是变态,是娘炮,有精神病。”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们把我带到垃圾场里,用拳头打,用脚踢;有时候还会在马路上追我,把我拖到没人的地方脱我的衣服。”
“杨笙!”杨自如几乎是吼叫着叫他闭嘴。然后杨笙便听到了她压抑而崩溃的哭声。
她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司机把车停在了家门口,杨自如才又勉强恢复了神志。
她带着哭腔看着自己的儿子:“笙笙,妈妈求求你了,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你变回正常的孩子好不好?
只要你正常一点,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呀,妈妈求求你了。
妈妈不忍心再送你去医院,但你也不要这样让我失望,我只有你一个孩子......
杨笙捂着耳朵不想去听,他低着头,困难地呼吸着。
狭窄的车里,是杨自如喋喋不休的声音。杨笙只感觉脑子突突地跳,他捂着胃,忽然痛苦地干呕起来。
杨自如这才停止了哭腔,有些慌乱地过去拍他的背。
胃里什么也没有,可好像有千万个罪恶的灵魂要从里面爬出来。
杨笙弓着腰,腰背上压着他的,何止是杨自如的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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