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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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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老板,您要不给我个号码。”

“倒不用这么麻烦,你出门左拐进巷子,走两步就能看到了。”

如老板所说,巷口不远处,一辆有些年头的五菱宏光停靠在路边。

车头倚了块牌子,上头用红笔赫然写着“住宿”二字,下边还有一行黑色小字:福庆、周巷、长古,不甚起眼。

祁宣眼前一亮。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正坐在牌子后边抽烟,见他驻足也不主动搭理,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师傅,去长古的一位多少钱?”

“120,不过今天去不成了,晚上山路开不了。”男人抬眼看了一眼他,和刚才老板的表情有些相似。

“那明早几点?还是这个地方?”

“对头。八点,老地方。”

“成。”祁宣看了一眼漆黑的巷子问道,“您这还有房吗?”

“有,你直接拿身份证门找我媳妇儿,她给你安排。”

第二天早上,祁宣上车,当时已有三个人了,他们都是去福庆的,后来又上来俩,是去周巷的。

一路上,司机循环播放着那首《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声音调得不小,估计车厢外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歌到高亢处司机也跟着吼上两嗓,吼着吼着人也跟着高亢起来,车也跟着越开越快。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

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

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管他几道弯,我只知道再弯下去,我要吐了。”

左一下右一下,整车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祁宣更是其中翘楚,摇摆得最符合旋律的律动,“科班出身”不是闹着玩的。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车终于停在了一处空地上,祁宣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小老弟,我的车只能到这儿了,你沿这台阶上山大概一个多点小时能到镇子里。”司机摇下车窗手指了指前边。

“好,谢大哥。”祁宣缓了缓,胃里还是有点翻江倒海,亏得他这一上午没吃什么东西。

“那镇子···”司机欲言又止,“没啥事还是赶紧出来的好。”

“明白了,大哥。”祁宣见周遭荒郊野外,再回想起这一路上的弯,不禁蹙眉,“到时候回去咋说?要不这样,我给您加钱,您看看能不能受累拐到这儿再接我一趟?”

“行。”

两人互换了号码,祁宣趁着天色还早,随意吃了点东西赶紧上山去了。

翻越一个岭,穿过坍圮的牌坊群,祁宣的眼前瞬间空旷了起来。他望着那熟悉的情景不由傻了眼,简直与梦中完全一模一样。

两点过一刻,天色敞亮,镇上独他一人,倒也不同于梦里的阴森可怖。时近夏至,他只穿了身白T,风吹在身上,竟有些莫名的凉意。

他沿着青石板向前走着,四下万籁俱寂,偶有两声布谷鸟叫,那一嗓子,凄凄厉厉。

“年轻人,你可是要去找那戏台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祁宣着实吓了一跳。

他左看右看,只听“吱呀”一声,前方的宅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一位年俞古稀的老者探出了半边身子,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祁宣见那老爷子有些古怪,一撮花白的长须蓄到了胸前,这倒还好说,这六月里他竟还穿着一身破夹袄实在是说不过去,便一时杵在那没有接话。

“你也是来采风的?”

祁宣看了眼大红日头,心中暗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些个神神鬼鬼不会傻到挑这个点儿出来。”

“是啊,老爷子,之前是不是有个姑娘也向您打听过。”

“一年前的事儿了,我当时还给她带了路。”

“也是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祁宣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继续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该是回去了吧,我后头就再也没见过她。”

“后头就再没见过她!”祁宣听着,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那这个镇上就您一人?”祁宣有些不祥的预感,赶紧转移了话题。

“是啊。我老头子一个人在城里住不惯,就搬回来了,算起来也有个二三十年了。”

“哦,那一个人也挺冷清的。对了,老爷子,您刚说的戏台在哪?我也想去看看。”

“戏台子往前还有段路。”老人带上老花镜,手上的闹钟拿近拿远看了有一会儿,才接着说,“时候还早,你去了没用,先到我屋里坐喝口水,等过会儿,我跟你一块过去 。”

“什么叫时候还早,去了没用?那得要大半夜去?”祁宣后脊发凉,表情有些僵硬。

不过他再转念一想,今晚上肯定是要在镇上过夜了,除了这老爷子家,好像也无处可去,左右都得跟着老爷子,如果这老爷子有问题,早去晚去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想着他颔了颔首,随着老爷子进了屋,屋里却是要比外头低上十来度,他四下粗略看上一眼,结构和小摆设倒与他乡下爷爷家的没多大区别,心里又定了些。

祁宣的父母都是搞收藏的,他自小耳濡目染,对历史也是有着浓厚的兴趣。在室友眼中他“祁少东家”就是 “再不好好唱歌就要回去继承家产”的典型案例。

一下午的时间,听老爷子讲讲镇上的历史,过得也挺快,远没他想象中的难熬。

“当时清军入关,嘉定三屠,那场面惨的啊!周围的村镇也都不能幸免,有能力的都往再南面逃了。”

“可我们这儿离上海距离挺远的,坐飞机还需要一个多小时呢!更何况深山老林里边,军队要进来怕是不大容易吧?”祁宣疑惑道。

“我们镇上住着户沈氏望族。”老人看了眼祁宣卖了个关子,“你们读过大学的都是文化人,应该知道“嘉定三屠”所谓何事吧?”

祁宣点了点头,答道,“清军颁布剃发令,嘉定百姓拒不从,起义反抗,李成栋就对嘉定城进行了三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是了,这沈老爷子正是这一带极有声望的文学大家,告老还乡之后便携族人隐居此地。后来多铎听闻此事,就命人将老爷子“请”去,为实行剃发易服这事起个头,做个榜样。”

“这位沈老爷子是沈自继?还是?”祁宣在脑海中将明末时期沈姓的名人轮番过了一遍,能对上号的却寥寥无几。

“都不是,你们的书上是没有的。”老爷子笑了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等我们回来再讲吧。”老爷子拿起闹钟又是一番摆弄,“时候差不多了。”

祁宣这才惊觉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借着屋里的黄光,他看了眼手表,当时不过五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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