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李素的瞳仁微微一跳，他抬起眼来看着门主用和煦如春阳的语调吐出悚然的话，蛇似的词句落到地上，钻到他心里，他惊觉那儿也是一般阴冷。

“……小洞天是残损的，我们的胜算才更大。那时，我会借得大泽万鬼，强行攻开天门。”傅其枫还在说，声音愈发缓慢悠长，仿佛含着无限温柔的愿望，却叫人闻之战栗，“高高在上的仙人啊……仙境啊，我真想看看，那是个什么地方。”

然而李素没听见后一句，以万鬼……强行攻开小洞天，傅其枫的话在他心里撞，隆隆的声音撼动着耳膜，一滴冷汗悄无声息地滑入他的侧鬓。

以万鬼强行攻开……他无声地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梅净玄执紫宫印出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西境。风崖宫第一时间便发信相邀。其时南北对立良久，长乐门奉行以杀止杀，与慈悲奉道的风崖宫不同，虽踏尸山血海，亦算是在乱世之中救过黎民疾苦，辟一方安定。然而风崖宫入世后原本就暧昧的评价瞬间倾斜，这棵叫人仰惧参半的乘凉大树一朝之间被对比成为残暴不仁的邪派恶门，而原以枭雄誉名的长乐四煞——尤其是伥鬼凶刃简直如妖似魔，能止小儿夜啼。

是以当年惨遭迫害的圣人之后终于显世，百姓大快，皆以为风崖宫定将扫清邪障，还西境一个久违的太平新纪。

风声愈恶，甚至有胆大的孩童开始往院中丢菜叶子。对于此等风评李素倒不委屈，他已数不清这一道而来有多少性命沦为他手下伥鬼……无论是不是无辜的。他被伥鬼刀沾了太多阴气，不待两年，一旦压制不住那把凶刃，便会落得一样下场。李素早知道自己不得善终，因此行事随心所欲，荒诞无拘，他从不在意身后事，头一回想想将来，却是忽然觉得，由风崖宫……由梅净玄那样的人来管这天下，或许真的更好。

而与李素不带脑子的活法不同，傅其枫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从不会忧惧世俗眼光，他像一条耐心的蛇，静静蛰伏在即将融化的冬雪之下，酝酿着尖牙中的毒液。他将最终之战，定在了梅净玄应约北赴风崖山那一天。

长乐门坦坦荡荡地提前了一天便去围山，在风崖宫下黑压压地堵住所有进山之径，风崖宫亦派出一众修士，警觉地立在高处，探查之余，待为梅净玄护佑周全。

便在这样鸦雀无声的对峙之中，忽闻不知那方阵营传出一声惊叫，众人一时都忘了剑拔弩张，纷纷探眼望去，竟看到远天一片灿然霞光蕤丽地铺来，隐有仙乐叮淙、烟腾雾绕，在朦胧的云气里，有庞硕巍峨的青影赫然垂落九天，正随烟霞缓缓挪移——竟是几座倒悬的山峰！

所见者瞠目欲裂，有人失声高喊，有人虔跪诵经，纷乱的人群中惟有李素静静站在原地，他的手指抚上刀柄，幽黑眸潭盯紧了那片祥云的方向。

他看到了，垂山庞然的虚影下，一头白鹿正披着霞光跃来，身姿清健，足踏险峰绝壁，却轻灵好似凭虚御风。

鹿背上侧骑一人，遥看只见纯黑衣衫猎猎，李素只觉得眼前一晃，他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向凝视自己的傅其枫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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