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局面完全失控，傅其枫的双眼通红如浸血，他手中还握着召唤一万鬼族的阴符，见此状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去，却不知被谁一阻，瞬眼之机刀影成形再不可拦，惟有一条极细的渔线悄然自他袖口滑脱。

灵光与黑气相撞一刹，天地激荡。

这一击汇集了西境飘摇十二年亡魂的恨怨，势道崩山裂海一往无前，金云震撼，竟显出摇摇欲坠之态。

神境将崩，群鬼嘶啸，云层裂隙渐开，正于这燃眉悬顶之时，却是穹冥之上一道天怒的神霄雷霆忽然劈落风崖山巅，金光霎时自云中倾泻而下，哀鸣的厉鬼在雷火之中纷尽消散，一线之际，狂澜竟得强挽——风崖宫那块铁坯子宫主，终在这危极的一刻淬出了长锋！

瞬息之间峰回路转，场面混乱不堪，但李素已经听不见惨呼和怒吼，他的身躯重重地跌落砸上嶙峋岩石滚下长坡，但那点儿痛已觉不出，他释放出的八千厉鬼正发疯地撕咬他的神魂泄愤，碎裂的肋骨刺出胸腔、七窍涌出黑血，但他竟然未死，车裂的折磨将持续至他的魂魄被扯成碎片，永堕无间。

门主要强行打开小洞天，所以要梅净玄的命，他终于动了回脑子，想出绝妙的两全法——

我来打开小洞天，梅净玄不就用不着送命了？李素还想放声笑、想苦恼地抓头：可是万鬼攻天呐，差了两千，不知道行不行……

他在混沌中迷迷糊糊地想，老子真是聪明绝代，疼点儿算什么……我怕永堕无间么？我从未踏出过这无间地狱。

可你原不在这尘世之中，那就别进来了，你太干净。

他渐渐地感觉到冷，额间却忽然触到一点温，李素费力地睁开眼，梅净玄俯下身看着他，神色竟然惊愕，微微颤抖的手抚在他额间，在将自己几近枯竭的灵力送来。

李素为自己又看到他一种表情勉强算是这回不亏，他还剩一点力气，原想将遗言留作“去他娘的天道”，这糙人却不知怎的，竟在灯尽油枯之际开始对自己的言行进行反省，并艰难地聚集起神志，认识到这时得说点儿厉害的……梅净玄才会在以后漫长的，平安和美的岁月里……记得他。

于是他血色凝结的嘴唇微微翕动，每说一个字口中都涌出血沫，他却笑着，一双瞳孔终于摆脱那簇纠缠半生的鬼火，又像终于洗净一场噩梦，亮得惊人。

“我毁了你的道……我来做你的道吧。”

梅净玄愣愣地睁着眼睛看向他，玉石雕出的面孔终于起了波澜，他茫然又困惑地抓住李素冰冷的手，自语般喃喃道：“不……那我就，没有道了。”

……这种时候，就不能别跟老子抬杠？

奄奄一息的李素郁结，险叫他愁得当场断气，怎么这么一根筋呢，知不知道死者为大。他好气又好笑地想，竟又捡回点儿气力，强撑着问。

“可小洞天要破了你都不管，你的道还让你救我不成？”

这回梅净玄很久没有出声，李素用力看着他直到视野彻底黑下去，痛苦与甜蜜消灭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见梅净玄挨在耳畔，低声这么说。

“天道里已经没有你了……这是，我的愿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