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债（2/2）（2 / 2）

——“我真他妈想踢爆你的狗头……”

——“外城人……呵呵、哈……！”

第五天

人如此奇妙，理性叫嚣着自由，社会性动物的本能仍在促使他去寻找同伴、寻找束缚。即使只是背靠背地坐着，毫无交流，也是远好于孤单一人。

背负着时间债，被拘禁在这里一遍遍过着这并不算好的一天，瞬唯一的事也就是说话。和自己说话。和罗瑞亚说话，和卡帕多多萝说话，到最后，他甚至可以面无表情的和哈默说话。

并不是不厌恶，只是在一次次重复中麻木了。瞬为这种麻木感到恐慌，他憎恶这种麻木，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人类最有效的保护机制。

另外，在对包扎枪伤越来越熟练的同时，他对于这个狂欢会的以撒的好奇也越发强烈。罗瑞亚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么封闭，事实上，他几乎称得上是有问必答了，只是过于被动，从来不会主动发言。不想说的，便保持沉默，能说的，则是直率地吓人。瞬搞不懂他是不是故意的，在习惯性地无语的同时竟然生出了一丝无奈。

更要命地是，他开始怀疑这个人的罪行……某一次，他竟然生出了“这是个被带坏的孩子”的想法。随即他就给了自己一拳。这种密闭环境实在是折磨人，好在如果幸运的话，它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罗瑞亚会交给英协处置，他则继续他义警的事业。一切都将走上正轨。

“你们很厉害，为什么还被抓住了？”卡帕多多萝坐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

尽管每次都是“第一次”见面，但这孩子自然熟的性子却令人感觉他们一直都是认识的。

瞬说：“啊，意外吧。就像你之前滚下来一样——尽管你每天都在翻这堵墙。总有些不可预知的事会发生，嗯？”

卡帕多多萝做鬼脸：“我是被你吓到了！不过命运的确太厉害了……你们肯定没有小鸟厉害，可连他也经常咒骂命运，你们也别太自责啦！打不赢打不赢。受点小伤也是没办法的啦。”

她所说的伤是指罗瑞亚的腿，瞬面无表情转过头去，这个还真算不上什么命运。

“这个……不是命运。”罗瑞亚仿佛读心一样地开口了，他说，“抱有仇恨的人，即使是我自己，也无法伤害到我……开枪的人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对敌人抱有同情。所以这不是命运，而是控制之中的。”

女孩困扰地偏头：“同情……但他开枪了？”

“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

她于是苦恼的摇头：“……听不懂。我若是不喜欢就不做，就像对哈默；若是喜欢就做，就像帮你们。我讨厌‘但是’，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有了言行不一致的借口，明明是可以做到的。他们逃跑了，逃进了‘但是’里面……就像你一样。明明自己并不这样想啊……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罗瑞亚：“装作很平静，装作漠不关心。疼的话，害怕的话，不开心的话，说出来就好了，我会帮你啊。”

“因为这是我该受着的。”

“听不懂听不懂，你真讨厌。我去找小鸟啦！等着吧，我会救你们的，要是哈默想干什么，忍着吧！活命要紧。”

女孩从墙头跳下，落在了海风吹拂地那一面。

当天晚上，瞬没有理睬哈默。只是凝视着斧头滴落的血。

第六天

“那个姑娘简直不可理喻……妈的……口齿伶俐，怎么就不涨点脑子！”

“因为她有承担一切的勇气，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在做什么……即使受到伤害……她和你一样。”

“……”

瞬满脸卧槽的冷漠，后者抬头，温和的笑着，脱去病态和冷漠，这个金发碧眼的孩子如同伽倪墨得斯，超级英雄几乎要窒息。但这笑只是一瞬，他很快又低下头，装上温怯的隔离假面。

危险、警告、禁止信号，所有的神经突触都给出“×”，理智嘶吼着拒绝——但瞬还是完蛋了。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抗拒地原谅了他，因为这个纯粹的笑容，他愿意相信他的无辜。

即使这一切都是假象。

这是罪。欲｀望，自私，与愚昧的蛊惑。

第七天

空间壁破碎的时候，正是第一只海鸟鸣叫的时候。明明还是一样的海风，此刻却带上了不一样的温度。瞬伸出手，那一片隔断终于成了彻底的虚空。

他们没有武器，没有超能力，手被拷在一起，其中一个人还是伤员。

瞬站起来，活动关节，他看了看天色，说：“得在中午前搞定啊。”超级英雄找了一个木板替罗瑞亚固定住腿。

他看着罗瑞亚，后者穿着瞬的外套，湿透的衬衫被裁成布条。超级英雄转着匕首，突然长叹一口气：“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完全不是一个英雄该做的事：帮自己打伤的犯人包扎，征求他的协助，好方便去揍另一个即将犯罪的人。

狂欢会。被蛊惑自杀的几千人。魔女。黑色交易。第五街的血腥“清洗”……这些被暂时忽视的混乱事件在空间壁破碎的那一刻重新分割了两人的立场——没有仍何理由可以抹去的罪，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瞬人生的底线的挑战。

尽管他们此刻被连在一起，甚至有着表面上的友好。

理智与情感的断裂。

“……瞬……”罗瑞亚看着英雄的发旋，突然开口喊出了他的代号。

“就像你认为的那样……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始终……寻找着支撑、可以依靠的事物。我不后悔，也不会后悔杀死瑟妮，更不会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而你也不用……为我开脱，因为我……并不在意那些。”

他顶着瞬逐渐冰冷的目光，语调平静：“我不会逃避我的‘罪’，因为不论怎样，你们都不可能接纳我……所以我会寻找更加适合我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注定在你的对面。为了卡帕，我会配合你对付那个男人，但也仅此而已了。之后……就和你无关了……仅仅是‘瞬’和‘以撒’。”

如同发誓一样，罗瑞亚认真地、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样的话，毫不留情地把瞬割成了两半：坠入深渊的失控感情和烈焰一般的愤怒。

超级英雄笑出了声，他仔细地包扎好伤口，嘲弄而戏谑地仰视着罗瑞亚蓝色的眼睛：“小子，是谁给了你自信，发出这样狂妄的话？我可没弱到让你——”他摇摇手铐，“——拥有选择权的地步。你的未来可不是你能决定的，法律和正义对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家伙可是严苛到骇人……”

他直起身，“偿还完这最后的时间债，剩下的，就是我们之间的债了。”

木板门被一脚踹开，瞬露出堪称凶恶的表情，把匕首横在眼前。

“是叫哈默吧，那个狗日的混蛋。”

卡帕多多萝翻上木板墙。几天前，她在偷偷放走哈默的人时把发卡落在了这里。那是她的宝贝，于是她决定趁哈默白天睡觉的时候先过来探探情况，如果能找到就太好了。

只是……

“原来这里有坐垫吗？”她看着墙角突兀的汽车椅，上面沾了血，但仍然可以看出是很新的、精致的皮革。

“喂，小鬼。”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卡帕多多萝警觉抬头，却看到两个人从哈默的屋子里走出来。前面的那个身材高大，黑短发凌乱，还带着一股凶狠的戾气。他随手擦擦脸上的血，把一个小东西丢到卡帕多多萝面前。

“拿好你的发夹，快点滚吧。”他嗤笑，点了一根烟，呼出的气流模糊了他的面容。

女孩捡起发夹，视线却始终跟随在男人身上，她有点发抖：“你、你杀了哈默？”

“问那么多干什么，还是说他是你什么人？”那个男人抽出匕首，于是女孩立刻尖叫着疯了一样的翻墙逃走。

男人没有追上去。

她一路狂奔，心跳发出了恐怖的轰鸣，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凶恶的男人，还有他背后站着的穿套头风衣的家伙。

在抽烟的男人和女孩对峙的时候，他悄悄地对女孩打出了一套手语，那是在流民之间约定俗成的警告：英雄协会、警察！

尽管她不是第五街的人，但也有所耳闻……之前那场“清洗”，让所有地下民不寒而栗……无差别屠杀、血腥的镇压、而城中的新闻甚至没有一点报道……那是满载着血和硝烟的噩梦！

必须赶快告诉小鸟、上城的恶魔又来了！还杀了人！必须快点告诉大家！

瞬目视着女孩惊慌离开，口中的尼古丁苦涩又令人安心。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曾经活泼又调皮的小孩对他露出惊恐的表情仍是让他有点伤感。

这样对谁都好。

他用哈默的手机联系了英协，后者在一片兵荒马乱后立刻派遣了顶尖的超能力者零度来接应他。在此之前，他只需稍作等待，顺便看好以撒。

“混小子，我看你就是单纯的欠教育了。老实读书多好。”瞬靠在门边，香烟已经快燃到底了，闻言，罗瑞亚平静地说：“我考上了常青藤。十五岁的时候。”

超级英雄满脸黑线，随即想起了眼前这家伙家世可以说是豪华顶配了。

到底是怎么长歪成这样的……算了，反正马上就要被关起来了。

罗瑞亚低垂着眼角，仿佛对即将被囚禁的命运一无所知。

——距离超级英雄——零度赶到，还有十分钟。

——距离小鸟——伯劳接到消息，还有六千秒。

时间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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