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结果小孩们不思自省,一个拔高的声音直接刺中了李笙的膝盖:“老师,你是直男吗?”
她近来对直不直弯不弯的比较敏感,没来得及反应出语境义就被噎得一滞,然后哄笑一片。
——教育是不同了啊,这换我们那个时候,谁敢在课上这么乱搞就等着领处分吧。
楚青:嗯。
唉。李笙退出聊天界面,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发起呆来。
没胆的小周同学,应该没胆子做那些事吧。
周柔露的离开并不突然,是众望所归。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她父母的脸色并不好,仓促的,以一种低调而狼狈的姿态。相比之下周柔露竟然能算得上从容,不过依旧躲闪着目光。李笙想,给她留一点点这里善良的印象吧,于是冲周柔露弯眉微笑,挥了挥手,这友善给了周柔露鼓励,她不再犹豫,跑了来。
“老师,”周柔露匀了口气,“谢谢你。”
“没事。”
李笙看向她的父母,他们重重地扣好后备箱,没有回头地上车,仿佛不在乎女儿的落后。周柔露苦笑,像一尾在沙漠里的鱼,吃力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放弃?”
问的是这个。李笙有些讶异,宽慰地按住她的肩膀:“你不想放弃就别放弃。”
“可我明明努力了。”她的眼睛渗出泪水,堆积的负荷濒临爆发。
“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做了那些事。我是赵老师的耻辱,是我爸妈的耻辱,”她说,“对不起老师,他们没有霸凌我,是我活该的。”
李笙错愕,眼看着她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恰当的话。
“我太、我太想成功一次了。”周柔露开始抽泣,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我压力好大……我想演戏,我也在努力,这有错吗?为什么要这样?我、我……”话到后来破碎了,李笙听着混乱的逻辑,意识到这个伤心的女孩正在矛盾之中拉扯自我,在哭诉之中自我辩解。
“我没有侮辱我的梦想,我认真对待每一次机会。可是在没有机会的时候呢,我该怎么办?就算是这种方式,它也只是让我拿到了机会而已啊!我没有靠自己进步吗?演是我自己在演,我走向梦想的脚步也是我自己切切实实落下去的啊。”
她不需要他人的争辩,无论对错,她需要的是聆听。李笙默认她的宣泄,却不自禁地被真诚的崩溃感染,她们实在是像,李笙常常能在她身上看到当初踟蹰怯懦的自己——可又实在是不像。不管是哪个阶段的李笙,都绝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道不同。
等小姑娘冷静几分,揩着脸道歉,李笙才欲言又止,拍了拍周柔露的背:“我知道,我理解你,你是个好孩子,你有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她顿住,叹息,“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迷失,最好还是靠自己得到机会,求个问心无愧,对吧?”
周柔露闻言抬头,眼眶红着,却坚定地摇头:“我还要求个结果。”她盯着李笙,莫名的一无所瞒,估计是对半生不熟之人的不吐不快:“那个男的是A校的考官,我的机会会更稳。我不想放弃,我不会放弃的。”
不相为谋。
对于这殊途的思考让李笙有些上头。
有的人天赋异禀在罗马出生,有的人你情我愿地交易,凭欢愉抄了近道——想想最惨的是所谓努力的人,吭哧吭哧累活半天,一看还在原地踏步。是,通向罗马的路千千万万条,关键是到得了吗?李笙怎么想怎么觉着有可能中道崩殂。
想着就觉得不公平,就要找一个同道中人,道不孤一下。
楚青的声音让她安心。
她在坚持,她的双眼清澈,装进光时炽热。她无疑也是坚决的,可不同于周柔露,楚青更有一种冲撞的生动,也更加忱悃,李笙想,有这种眼神的人,我见一个爱一个,见两个爱一双。
“你等着,我下来。”楚青说。
她从来不说委屈,李笙只能从别人那里草草一看。在李笙说起自己的负能量时,她又似乎包容一切。
是滤镜吗?她几乎是温柔的。
她们坐进一家店里,一只小花猫跳起来勾住了楚青的牛仔裤,咪咪咪地,楚青看了眼店主,才轻轻地把它抱进怀里,慢慢顺毛。
还是笨拙的。
李笙灵光一现,觉得这猫贼眼熟,捋着回忆:“这是那个——小星星吗?”
楚青:“……小碎花。”
李笙捧着脸,手指向碎花,意却另有所指:“小公主?”
楚青:“……”
李笙问:“青,假如,就假如,”她犹豫着,改了说法:“要是有人叫你亲他一口然后给你格莱美,你亲吗?”
楚青不解地答:“不。”
“为什么不?”李笙用筷子戳了几下面:“你就亲一下,抵得上别人半辈子。”
楚青愣了,慢条斯理地反问:“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不也一样要继续活吗?不也一样要继续做事吗?
“那不亲的话一辈子得不到又怎么说?”
楚青不懂这些问题的意义,简单得仿佛一加一等于几:“那就得不到啊。”
李笙笑了起来。
跟简单的人一块儿玩就是很坦荡。
我们在坚持,这是我们的事情。他们为他们负责,我们为我们负责。谁的出路好,只有——天知道。
青春靓丽尚且有暮去朝来颜色故,说不准。今天和昨天好像没有差别,又怎么样呢,不如开开心心地睡去。
“也对,”李笙点头,借着恍然的兴奋劲打趣道:“有那闲工夫还不如亲我呢。”她像喝了假酒,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这里有夏天的一场鸟鸣,也有黎明时分轻快的浮云,有仙鹿为您送上鹿角,也有微风为您吹拂柳条——可您不该相信它们——您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小碎花配合地喵了下,楚青是一派的迷茫。夜深露重,馆子里的人很少了,婆婆清闲地坐在门口织毛衣,来往的车灯改变着树影,又止于原样。明与暗,斑驳与浮动,越是宁静,越是听见心跳的鼓点。
楚青的表情有所松动,似乎快想起来这个情节,却看见李笙狡黠地挑了挑眉:“欢迎来到人间,我的女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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