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虚浮，疲惫，失重。睡眠不足以及情绪压抑带来的痛苦，终于压垮了楚青。她眼前的一切都在这瞬间被短暂地拉长，所有人向她围来，动作慢得像场老电影——她这才发现，她是摔倒了，意识已经散开，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来得及松了口气。

耳边有声音，但隔了层屏障，听不清内容，像混沌的梦，又沉入死寂。她不愿意被其中的不安裹挟，于是挣扎了起来。四周不知道是什么，但有重量和压力。这时她又听到了声音，温软，踏实，引诱她去抓，去挽留，可身体很重，眼皮和精神都是，她只好失落地放弃，想——还没有想，就受到一吻。

在额头上。飘荡着，落到心里去——真的是李笙。她简单地笑了下，转眼就睡去。

李笙接到电话时，在和妈妈吃饭当作告别——考察团统一了行程，今晚返回。她担心楚青，妈妈看她焦急的脸色，同样地担心她，坚持跟来。

楚青是在和左思闻彩排时昏倒的，不过没大事，只是过度疲劳，诊所的医生说让她睡会儿就好了，葡萄糖都不用吊。左思闻要回去继续排练，但他不想留楚青一个人，留助理在，留任何一个工作人员在，他都不放心。所以他直接用楚青的手机联系了李笙。

他们都从楚青口中听说过对方。这是第一次见面，都欲言又止。妈妈是体贴的，见状就说自己去买点水果，给他们留下空间。

左思闻首先叹了口气。他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他们这些朋友，能够更关注魏容一点，是不是魏容就不会这么快地选择那条路？可原来对于楚青，他也是不够关心的。朋友能相聚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而他这两个朋友，又恰好是闷声作死那类人，他没本事察他们的言观他们的色……可他不能再接受一个失去了。他请求李笙，照顾好她。

李笙点头，又迟疑地顿了顿。她不知道楚青愿不愿意自己从别人那里知道她的沮丧和伤口，但等她开口等了太久，久到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管她愿不愿意了，我用蛮力也要把她从青苔里拽出来。李笙下了决心，拦住正要离开的左思闻，问，楚青她最近……

楚青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呢？李笙想，在她的生活环境里，她一直是一意孤行，倒行逆施。我也困惑过，明白自我消解和自我否定的滋味，明白坚持但前路漫漫的感受。她是撞过来的，硬生生地，撞到我眼里来的。我看见她表面的利落和锐气，听见她歌里的澄澈，可没看到其中磨出来的血和痛苦。楚青是一个简单的人，交际简单，牵挂简单，生活简单。因为简单，所以执拗，坚韧，同样因为简单，所以容易被击溃。

李笙能够理解魏容对楚青的意义。每一个被她划进心里的人，都对她有重大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消失，也许还牵连了很多回忆、支持，也许还把这个傻孩子往牛角尖推了一把。

就是现在，她也睡不好，皱紧眉，眼角渗出了泪，滑到枕头上。李笙坐到她旁边，拇指柔和着她双眉的紧锁，轻声说：“乖，好好睡。”

楚青似乎醒了一瞬间，想来握她的手，迷糊地问：“李笙？”

李笙抓住楚青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嗯，我陪着你，睡吧。”

现在这个小房间只剩下她们。但李笙没有忘记，她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在妈妈眼中，她们只是室友、朋友，是不必非守在楚青身边等人睡醒的。等妈妈拎着水果袋回来，李笙想，要不然先送她回去，自己再过来，也是一样的。但当楚青第二次低声叫自己名字时，李笙应着声，又想，我还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任何了解她的人，都不会放心。

陪伴，楚青很在乎这个的。

然而妈妈又是多么敏锐。李笙望向楚青时带着的感情，怎么瞒得过她呢？

这根本不是一个出柜的好时间，在此之前，妈妈一直被我搪塞敷衍，我没有给她任何暗示和铺垫……但是我忍不住。当楚青来握我的手的时候，当她叫我名字的时候，我怎么能够拒绝？我怎么能够不回应？我舍不得让她对我的期待有任何一丝的落空。

妈妈最初有些纳闷，不懂女儿显得小题大做的情绪，越看越觉得不对，她的心疼，之前的焦急，对小青的事事上心，朋友圈里显示出来的亲密，千般推辞自己上门的要求……和小张说她不是单身，一提到恋爱结婚就显得烦躁……一瞬间，一个令人错愕的推测涌上心头，李笙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过来，目光还残留着没有褪尽的温柔，抿着嘴，又有乞求的神色，显得悲伤。

这一眼，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对不起。”李笙说。

以前李笙还想过，说，爱不是赌注，爱是目的。可她现在为了爱楚青，赌上了妈妈对她的爱。她不想抉择，于是赌一个原谅和让步。挑战父母根深蒂固的观念，她知道自己会赢，父母对她从来就不吝啬包容。这可预见的结果，让她更难受。对不起。她好像只能说这个。

天色沉下脸，楚青才清醒。深入集中的睡眠让她的手脚发麻，晕乎乎的，胳膊肘多了几处擦伤，已经喷过药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袖子放下来，下床站起，缓了缓，走出去。

李笙和诊所的老先生并排坐着看电视，见她醒了，老先生乐呵呵打趣几句，李笙的表情却比意料中的严肃，这让楚青有些不知所措。

这几个小时，李笙逐渐回过味来，楚青到底瞒了她多少事？她是楚青的女朋友，睡在枕边，却好像在天边——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生气。她一直不想逼楚青，想让她自己把握自己想通，自己负责让她安心和快乐。李笙以为她们的家是家，她们都在这里心安，可以互相遮风挡雨。可楚青把伞往她这边倾斜。斜了多久也不知道，木头棍子怎么想的不知道，木头棍子冷不冷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有多么不爱惜自己，多么有所保留。

我也算是看懂了，楚青就是个漂亮癞蛤蟆，再漂亮也是蛤蟆，戳一下跳一下，比惯性还懒，不逼一逼给她换个方向真就一头往墙上撞，没把墙撞穿还自责自己的头为什么不铁。你真是，能不能转身看一看旁边有多宽一条路，能不能问一问我需不需要走你用头撞出来的小破路？指望这种人自己想通是不可能的，而楚青这种脑回路，不想通，绝对不可能安心和快乐。

李笙暗自深吸了口气，想起做过的梦里，楚青殉道般的神情，莫名不爽，心道，我就不信真的留不住你。

楚青的直觉很准，求生欲也变强了，回到家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李笙绷住笑，扬眉问：“错哪儿了？”

楚青一噎，竟然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