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李笙憋着这口气，心态紧绷。她一次坐车回家，妈妈顺道去接了个朋友，她一觉转醒，听到前排的辩论，阿姨说，她现在什么都不懂，你还顺着她？我们做家长的就是要引导孩子，我也不是说当演员有多不好，人哪个不是从小就开始学的？你突然就让小笙去学这个，她行吗？读了十多年的书就白读了？以后她后悔了，失败了，不得回过头来怪你吗？

妈妈简短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原来她也是纠结的。妈妈说，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嘛。

阿姨也不知道是恨哪儿块铁，反正就是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你就是太纵容孩子了。以前小笙学什么也是，闹着不学你就不让她去了，孩子不都得逼一逼吗？我觉得你还是没有进入到一个母亲的角色。咱们关系好我才这么跟你说啊，你这么做真的……很不负责。

妈妈说，唉，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开心就好，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谁说得清以后呢！

李笙的心受到重锤，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暗自咬牙，逼回了眼眶的湿润。太丢人了吧，对着镜子挤眉弄眼都没哭得出来，现在一两句话就能流泪我不要面子的？她打趣着自己，闭着眼睛装睡并不轻松，她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一些场景，尴尬的表演，老师的安慰，父母的鼓励还有她自己的努力，同学们的交谈，偶尔的相互吹捧，都让压力砸到她的肩头。

她自我排解，尽力吧，尽力，只要尽了力，那也就没有遗憾了。没有遗憾但是有愤怒，我真尽了力为什么不给我结果？老天怎么这样，要让牛干活又不让牛吃草，剥削，赤裸的剥削。

能怪谁？谁都怪不了，谁都不会怪。包括自己。李笙的性格平和，随遇而安，没多少成功的经历，没有什么奖，没有才华，跟各种别人家的孩子们比起来是黯然失色，可她的家人们一直灌输她快乐最大的思想，让她无畏地自信，她盲目地相信自己就算失败了，也是特别好的那一类。可是……可是。

这是不是就是成长，接踵而来的挫败打磨骄傲，打破“独一无二的我绝世无双的好”的幻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混过去算逑。这个念头一出，李笙就想扇自己，你面子不要也行，你爸妈面子不要的？她深吸了口气，被激起了斗志，另类地愤怒起来，她本来想在港湾转换负能量，现在变了主意。我自己选的路，被打落牙混着血也要往肚里吞，她几乎是壮士断腕地想，去他妈的，接着干！

可能这就是中二吧。简单的“坚持”被她衬得凛然。不洒狗血就做不下去似的。

表演不像应试，卷子不用争抢，反正人人有份，而他们课堂上的机会并不多。李笙还是不好意思，不过下课勤快了些，见缝插针地寻求建议；MP3播放列表齐刷刷的顺口溜绕口令，还有一些小贯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年事已高；观影之余写起人物小传，越写越深，直到略有共情；学过太监的姿态，也学过上流社会小姐的仪态……练习，不断的练习，有一点起色，又或许没有。不管怎样，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李笙渐渐地习惯，从中收获到新奇的乐趣。

期末，学校打算举办演出，当做考试，同时给家长们展现培训结果。他们班拿到的剧本是一出喜剧，李笙的角色是里面的悲情人物，戏份不多，纸上就几行，负责人解释说，角色是抽签定的，你好像没在，所以把最后这个留给你了。

李笙接过剧本，说，谢谢。

负责人趁机观察她的表情，怕她难受，连忙按住她的肩：加油！这个角色很重要的！咱们能不能有升华就靠你了！

李笙感激地抱了抱她，学着她扬高声音：好的！我会加油的！不给我们班丢脸！

学校大厅的舞台虽然简陋，甚至做不了高级的灯光特效，却是她的第一个正式舞台。她在场下翻来覆去地对着台词和走位，紧张得差点同手同脚。但等到帷幕拉开，她带着身份面向观众时，她忽然忘记了一切。光，只有光。那束白光，跃过观影席而来，炽热得在眼膜上留下灼伤般的黑斑。刹那间不可名状，近乎神圣。也许是真的被照痛了，又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感受太过陌生而重大，她不能自已，开始流泪。她顺应着战栗和在身体里沸腾的感情，向光，向她的观众们张开怀抱，眼泪像旋着火焰，滴落，她按照剧本被众人推入幕后，回到略有些混乱的后台。大家都忙得很，换装的换装，推道具的推道具，吵吵嚷嚷，没有人注意到李笙，和她所受的触动。

后来班主任找到她，笑眯眯地说，开窍啦，小李同学。他很嘚瑟，我就说你很有天赋吧。真的，李笙，你就这样下去，校考绝对没问题。

给你开个小灶吧。你给我记住，演戏想演好，你必须要去相信。也就是给我入戏。就跟你刚才一样。不要觉得尴尬，不要害怕演错，因为你想这些的时候，你只是把这段故事当做一个任务而已。等以后你上大学了会接触到各大流派，各种理论，我觉得哈，它们其实都只是辅助的方法，真正重要的，是你的态度，要放松。你真的相信这段故事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你的表演就会真实。

李笙被这长篇大论打懵了：啊？这么玄学？

她在心里补充道，这唯心主义的，有点歪理的样子。

李笙慢慢消化着这次的小灶。在她考进A校、摸索起演员以及表演的意义时，也受益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