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楚青最初没有那样笃定。

哪有不顾虑的呢？假如眼前的是荆棘，她大可不必畏忌，最坏不过是你扎我、我踩你的两败俱伤。可如果是玫瑰，便要踟蹰、小心，毕竟那是一簇向阳的柔伏，光明得令人动容。她宁愿被它划出几道小伤，也不想冒然地破坏它的美丽。

楚青对自己坦诚，捕捉得到感情，也并不强迫它们躲藏。她知道属于她的小花已经破土发芽，她观望着，不知道怎么做才最好，既不敢轻易催开花蕾，也不想一抔土埋了，当做无事发生。况且它的生命力太强，一点笑容就足够茁壮成长，很快就挤占了心房极大的空间，好像长着长着，就长往乔木科那儿去了，郁乎苍苍，想忽略都不行。

李笙是个自来熟——楚青最不会应付的那种。热络，招朋引伴。楚青有点不善言辞，多亏得李笙不怕冷场的絮叨。一来二往，熟悉起来。她们两个都是非传统型成年人，相处起来还像是两个玩得好的高中生，对丁点鸡毛蒜皮津津乐道，偶尔分享点网络笑话或者生活日常，不忙的时候约出来吃饭逛街，忙的时候隔着网线倒苦水。

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作为一个女生，楚青鲜少跟别的女生这样亲近。毕竟是一个学生时代上厕所都不结伴的女孩。

……这好像说明不了什么。

楚青还记得小学，记不清名字的小女生高兴地挽住了小楚。那时候是夏天，小女生的手臂就紧紧贴着她，所感怪异得像是有小虫子沿着手臂爬动，有些痒，非常奇怪，愣是激起了鸡皮疙瘩。小楚不好意思甩开，手臂僵硬得媲美木棍。

后来的同学们大概都注意到了她些许的排斥，延至初高中，几乎都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寡淡如水。学生时代唯一记忆深刻的例外就是那位“因为有你”。高二吧，应该是，楚青因为腿长被抓了壮丁，参加了四百米接力，夺得冠军后，楚青在旁边看着她们拥抱欢呼，“有你”余光瞥见，一把揽住楚青的腰把她搂进小圈子里……然后就不记得了。只是当时的心跳好像加速了。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非常久了。回忆远没有李笙挽上她时的感受真实。天衣无缝，好像她们就该贴着似的。她们有时近得连呼吸都可闻可感，实在是太黏糊了。楚青避开过，推开过，可李笙就像执着的大型犬，傻乎乎地围着她转，抿出嘴边的一个小涡，又再抱过来。她开怀大笑时连眼睛都眯缝，像一眼见底的清泉，呈现着阳光。

还是好朋友的时候，她们一起烫火锅，热气袅袅升起，阻隔视线，李笙就隔着那道单薄气体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楚青在这种时刻总会躲避，低头戳了戳碗里的丸子：“怎么了？”

“我刚突然在想，我们是不是才认识了三个多月啊。”李笙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说，“我俩真心投缘，真的太好了。真的，认识楚老师是我的荣幸。”

她还在说这些套话。楚青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说。”

可真的是我的荣幸呀。不说荣幸吧，至少也是幸运。李笙想，她所在的圈子是一个需要热度和曝光的圈子。也就是需要炒作。而炒起来，粉丝就会吵起来。她热度低，代表作就一部八百年前的小众电影，节目组一炒，就很悲惨了。吸血糊咖罢了。话糙理不糙。她很快就会被遗忘，那就意味着没有工作，即没有钱，即没办法支持梦想。

梦想。她好久没有想起这个词来。

一次采访，问题：当初是什么契机让你坚持演戏的呢？

她忽然有点高兴，回忆起当年的感受，既朦胧又感慨，好像与一个久违的老友碰面了。她认真地回答说，因为站在观众面前会让我有一种使命感。全场的灯落到你一个人身上，这是很神奇的一种感受。

我是个演员，我们圈子里也有不少优秀的演员，那你说，我和各位的区别在哪儿呢？我想，对于观众来讲，我和他们最主要的区别就是我在某一个瞬间带给他们的感受是独特的。他们在那一瞬间被我抓住，被我感动，灯光在那一瞬间只为我亮起，我的角色在那一瞬间只有我。就是那种，她们想要活着，想要说话，想在这个世界上被人记住，就只能靠我的那种使命感。所以我必须要对所有的这一切负责，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我……

这些话没有商业价值，她被打断了：那你怎么看待自己总是陷入同性绯闻呢？

凉水建瓴，冲了一头的扫兴。

她很清楚他们想听什么，粉丝想听什么，黑粉想听什么，她应该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说得暧昧不清，让大家都有潮可高。可她不想说了。你怎么能打断一个追梦girl让她转而去说这些呢？太过分了。李笙腹诽归腹诽，脸上还是切换成了极具节目效果的高深笑容：“这能怎么看，看多了你们可就播不了了。”

后来视频出来，她的那段话被剪成了一句极为简短的“因为站在观众面前会让我有一种使命感，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哎，至少还是抓住了主旨大意吧……她安慰自己。

她的粉丝们竭力控评，还是让一些不好的言论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