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他们往码头走去。

在路途中，擦肩而过的人群从扛着锄头的农民，逐渐变为背着鱼筐的渔夫，他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今年的抽税，以及鱼群的去向。

当地特产是一种肉质粉红的鱼，啖之有特殊的咸香味，因鱼肉切片后会呈现田地般的纹路，被唤作畦鱼。畦鱼虽在大海生息，却每年坚持长途跋涉赶至江中产卵繁衍，渔民瞄准它们的这个习性，在产卵时节大赚一笔。凑巧的是，常有旅人想通过水路前往东北，与捕捞鲜鱼的渔夫一拍即合，渔夫用空船载人前往北方，下客后装满鲜鱼返航，两头赚。

官府的船不允许平民搭乘，若不想花大价钱等商船，也能退而求之忍受满是鱼腥味的渔船。

教主与徐长卿来到码头，岸边挤满简陋的渔船，船上紧凑地堆放着渔夫的生计用具。嘴皮子灵活的渔民站在船头吆喝，与岸上的旅人讨价还价。

在徐长卿的示意下，教主也走到岸边与渔民搭话，避免过于显眼。

那小渔夫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出头，皮肤晒得黝黑，裤子卷到膝盖以上，露出结实的小腿。他对岸上的人夸夸其谈：“我家的船可是这里最好的，地方够还干净，几年前圣教教主也坐过咱家的船，大人物的眼界准没错儿！”

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圣教正乱。

旅人听了他的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哦？你常做魔教的生意？”

小渔夫犹在吹牛皮：“那当然了，他们都是武功高手，别家都得给我家面子，啥乱子都不会出！”

旅人交换眼神。

一名老渔夫从隔壁船上跳过来，按住自己儿子：“客官，别听他瞎扯，小孩子哪懂事。”

“我没瞎扯……”

老渔夫刮了他一巴掌：“闭嘴，进里面去！”

小渔夫捂着脸往船里钻。

今非昔比。

如今圣教内乱，各方势力只待分一杯羹，昔日被圣教打压的三教九流无不幸灾乐祸，甚至大有拿些微末角色出气的意向。

教主将众人神情收入眼中，走回徐长卿身边，为“娘子”挡下他人视线。他不想让徐长卿再遭遇道庙里的事。

徐长卿正凝重地注视着地上的影子。

距离午时只有一刻了，但他没有找到任何可能与左护法有关的人，相反，他看到有好几个眼熟的江湖人在附近徘徊，应当是前来追捕教主的叛徒。

其实当他收到指令时，便已心存疑虑。左护法过于显眼，如同一柄无鞘之剑，即使易容变装也难掩锋芒。尽管他武功高强，但行走江湖，并不能只依仗武力。

徐长卿思量间，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巨响，码头上的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向在半空中绽放的红色烟幕。

那是圣教常用的集合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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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幕下方的树林里，正站着一位身形婀娜的素衣女子。

她头戴斗笠，白纱遮挡了脸庞，只露出一小截教人爱怜的洁白颈脖，流连花丛的登徒浪子光凭这纤细的玉颈，便能判断斗笠之下绝对是沉鱼落雁的美貌。

但美人脚边，正躺着几具被一击毙命的尸体，血染红了她的绣花鞋，美人却无动于衷，只摘下斗笠，掷在地上，露出闭月羞花却目露凶光的容颜。

被美人怒瞪的林培月从树后走出，轻轻抚掌：“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左护法，不但剑法过人，扮作女子，也是倾国倾城。”

美人不怒反笑，向林培月比个粗俗的手势：“来呀，快过来跟我快活，我送你下地府爽个够。”

美人正是左护法凤真。

火灾当日他将教主委以徐长卿，事后才发觉圣教中大半数人已经叛变，总舵被叛徒把持，无法回援武功尽失的教主。右护法蔡曲迫于形势与假林培月达成协议，定于一个月后方分出教主之位。商定后，蔡曲最后的据点便被叛徒层层包围，许进不许出，难以派人支援教主及徐长卿，唯有武功高强如左护法者，才能突破重围，与教主汇合。

为将功补过，完成任务，左护法按下不爽任由赤芍将他易容为女子，几日来并着膝盖内八字赶路，还是在距离码头不到四里路的山林里被敌人拦下。

若教主不能恢复武功，林渊一系的衰败便是板上钉钉。

左护法装作观察敌人，快速地望一眼码头的方向。

午阳正烈，江面波光粼粼，分明是渔民开船离岸的时分，码头仍站着不少头顶烈日观望的人，见此处有烟幕炸开，数人朝树林走来，留在原地的几人也可能是埋伏的的叛徒，但教主与徐长卿应当也混在其中。

左护法知道是自己把叛徒们引来的，这易容顶用就有鬼了，他恨不得将赤芍与叛徒一同洞穿。

林培月离左护法五丈远，恰好在左护法能一击刺杀的距离外，尽管手下被左护法轻易斩杀，仍是一脸爽朗轻松：“蔡曲派你送药当真屈才，若你这一个月潜心修行，即使林渊怯场，庆许你也能在台上与我多走几招？”

左护法厉声道：“不用等一个月，我现在就取你狗命。”

左护法仍是少年身量，体态纤细，故而轻功精湛绝伦，即使林培月刻意保持距离，那柄雪亮的细剑仍在瞬息间刺向林培月的喉咙。

林培月运功于手上，曲指将剑锋弹开，轻易避过左护法的杀着。

见一招不得手，左护法足上用力，踢起落叶与尘土遮挡林培月视线，反手握剑旋身再朝对方大腿砍去。

林培月终于从腰间取出武器。

他所用的，是一把斩马刀，刀身只较刀柄长上半尺，适宜近战，与天下名剑相比，极为朴素。但了解林培月生平的人都知道，他曾凭这平平无奇的斩马刀，将蛮夷将领与坐骑的头颅一同斩下。

左护法剑势被挡，虎口生痛，只能顺势后跃数步。他想，冒牌货居然取林培月的遗物来用，若蔡曲知道，定会气到七窍生烟。

可惜他可能没机会告诉蔡曲这件事了。

左护法的剑法以轻快著称，如今，却连他最为自豪的速度也敌不过林培月。若比拼力量，少年人更是比不过身形壮硕的敌人。

但是，他是林渊的剑，也是圣教的剑，即使遭折，也绝不向叛变之人求饶。

左护法重心下移，摆出迎战架势。

林培月也清楚眼前形势，他好整以暇地说：“荷叶，你未及弱冠便有如此身手，将来必定前途无可限量，我也是惜才之人，实在不舍得杀你。”

左护法寒声道：“那你自个儿去死就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