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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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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徐长卿赤039裸上身,跪在刑房地上,头颅低垂。

与徐长卿不同,师父刚从教内早会回来,打扮得峨冠博带。

师父的长发束成一团,一丝不苟地扣在黑色镶玉发冠里。

至于穿着,从内而外,首先是纯白中衣内搭,衣领紧凑地包裹颈脖,接着是一套墨蓝色为底、黑色暗纹的直裾,简单地用黛蓝腰带勒出腰身。大约由于天气逐渐转凉,师父还在直裾外加一件纯黑鹤氅,一只蓼蓝刺绣的仙鹤在他肩上若隐若现,展翅欲飞。

师父抽出一根马鞭,在掌心轻拍,绕到徐长卿身前。

徐长卿只敢低头看师父黑色的靴子。

师父指出徐长卿昨夜知错犯错,私自下山的事情。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尽管早有预料,徐长卿仍然被挫折感压垮,他无法自抑地颤抖,突出瘦削的蝴蝶骨。

他救不了少爷,救不了灵泽,救不了刺红,也救不了翡翠。

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少年单薄脆弱的身段,让站在栅栏外的处刑人呼吸急促。

但徐长卿的师父,一早明令由他亲自下手。处刑人插手不得,唯有用视线舔舐徐长卿的全身。

师父说:“你真是个屡教不改的傻孩子。”

徐长卿小声啜泣。现在即使哭,也听不到刺红的责骂了。

师父又说:“念在你曾认我为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事不过三,你莫再辜负圣教的栽培。”

徐长卿大力叩头,泪水滴在地上:“谢师父。”

“尽管此事因刺红而起,但对你的惩罚,不能免去,”师父无心去听徐长卿的感恩戴德,他居高临下地命令,“徐长卿,伸出手来。”

两只苍白瘦削的胳膊,颤抖着缓缓举起。

师父说:“你屡教不改,我不会再派你任务,你回学堂上去,温故知新,莫再感情用事,目光短浅。”

“弟子明白。”

“我将在你左右手各抽十鞭,你需带着鞭伤照常作息,不得被身边人察觉,这就是你今日领受的惩罚。”

“弟子……明白……”

师父举起玉柄缠丝线马鞭。

马鞭不过寻常成人手臂的长度,鞭身包有皮革,鞭杆由四股竹子梢拧成,在尽头露出一个利矛般的形状。

马鞭抽在少年白皙的手臂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皮肤首先浮现红印,随后快速肿起,变得青紫,甚至裂开,翻出血淋淋的皮肉。

才接下第一鞭,徐长卿就痛得脸部扭曲,几乎缩成一团。

师父厉声喝道:“给我稳住!自己数二十,躲一次,加十鞭!”

“弟子明白!”

师父又举起手。

“二!”

鞭声接连响起。

徐长卿因为手臂过于疼痛,反而逐渐分神。

远没有上次的盐水长鞭厉害,师父有手下留情。

那刺红怎么样了?

他还在刑房里吗?会听到自己的叫声吗?

徐长卿不由自主地高喊:“十!”

师父颔首:“还有十下。”

他能问吗?他可以问师父,有关刺红的事情吗?

既然灵泽上师要保住刺红,圣教还想继续通过灵泽上师贩卖逍遥散,那么刺红应该不会死吧。

“十、十五……!”

他应当还有机会与刺红见面吧,他还未向刺红道谢,也还未就翡翠的

事,向刺红道歉。

“十九!”徐长卿几乎在紧闭双眼尖叫,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臂,却仍奇迹般平举着。

他还想与刺红一起去雪山吃冻梨。

“二十……”

师父垂下马鞭:“好了,自己穿回衣服,敷药后回学堂里去,莫要疏忽武功修炼。”

徐长卿这才敢垂下双手:“谢师父。”

他最后,还是不敢向师父问刺红的事。

鞭伤不难处理,师父给徐长卿备有伤药,他回去取几套袖子过长的衣裳备用。

不到十天,伤口就愈合了,遗留的伤疤被他用易容的妆料遮盖。

这也是刺红教会他的。

徐长卿曾以为自己会怀念学徒时的生活,结果却不然。

他把这平淡枯燥的日子过得忐忑不安,仿佛在草原与刺红一同等待骗局被戳破的七天,被无限延长。

手臂的鞭伤容易愈合,心里的伤却日渐化脓。

回到总舵的日子,徐长卿三餐定时,总能吃上热饭,他吞下去许多,却完全没有胖起来,反而总是突然吐得一干二净。

他记不起和刺红一起品尝过的各种美食,吃什么都味如嚼蜡。

徐长卿与原本相依为命的义兄,关系也逐渐疏离。

头几天,徐长卿为避免被人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

况且,义兄总是会问一些徐长卿无法回答的问题,徐长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避开他们的关心。

原来在这些日子里,徐长卿积累了那么多,不允许向别人诉说的思绪。

义兄们同样隐约感受到这一点,主动为徐长卿留出空间。

不知不觉间,隔阂渐生。

刺红没有教他,如何熬过这份孤独。

在背教规时,在扎马步时,在别人向他搭话时,徐长卿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刺红。

仅仅一个半月的相处记忆,居然如此鲜明,仿佛有棱有角的冰块滑入喉咙,令他胸口冰冷刺痛。

度日如年。

这份心绪不宁,让徐长卿坐立不安。

他才循规蹈矩地上学练功没几天,就放弃了。

徐长卿闻说师父最近乏术,而且讲课师傅的话缥缈空泛,远远比不上刺红教他的内容,他就干脆逃课了。

横竖身边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他的突然消失。

徐长卿时常偷溜到刑房附近。

一开始,守卫看见,还会驱赶他,后来只视他为无物。

徐长卿逐渐学会笑着求人,唾面自干,每天都试图与刑房出入的人打交道。

暗卫大多与他保持距离,唯有行刑人总是色咪咪地摸他脸蛋,说上两句话:

“我本来挺喜欢刺红那种放肆嚣张的调调,现在发现,披着小白兔皮囊的狼崽子也不错。”

徐长卿甚至能对这种恶心的调戏,笑出花来。

尽管如此,行刑人也只会告诉他,刺红今天还活着。

还活着。

这个说法令人非常不安。

但别的,徐长卿也问不出来,他只得从别处着手,去询问灵泽上师的近况。

据说那位喜欢淫人妻女的教众,被拦在灵泽上师的十里之外。右护法蔡曲不得不亲自去一趟草原,好与灵泽的教团再次洽谈。

据说灵泽亲点座下弟子担当大护法。一开始这位大护法谨遵灵泽上师教诲,坚决不再涉足逍遥散生意,直到扛不住灾民与太后女官的双重压力,被逼退步

这一退,就是步步退。

据说灵泽为了避免太后娘娘一方独大,又去寻求其他势力支持,由各方代表组成护法团,互相制衡。

据说护法团反复生事,导致灵泽上师绝食五日,直至晕厥。

……

度更如年。

唯一能让徐长卿获得片刻安宁的,竟然是替圣教制造逍遥散的过程。

舂碎药粉这个枯燥的工作,教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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