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竭力平险(2 / 2)
“你回来再说。”
诗年在厨房里听到游知与打电话,语气那么温柔,估计是陈丝泉的电话,便探头出来问:“怎么了?”
“妈说家里有点事,让我回去。”
“明天吧,今天这么晚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
既然是家里有事,罗大夫肯定不能拦,走之前让诗年带了一些年货,算是给游知与家的回礼,还给游知与塞了一个红包。游知与一开始不肯要,可罗大夫说那不是新年红包,是晚辈第一次带喜欢的人回家时长辈对他的认可,给了这个红包,就代表这个家接纳了对方。游知与微笑着道谢,收下了红包。
诗年一上车就有点放飞自我,这几天在家里可憋坏了,连手都不敢牵,这会赶紧把自己的咸猪手搭到了游知与大腿上。可游知与的心情却没他那么好,闷闷地拿开他的手:“你这样我要撞车了。”
诗年看出他心里有事:“怎么了?”
“妈说家里有事,我有点担心。”
“没事的,回去就知道了。”
“我们回来了!”游知与一进门便大喊,可还没等人回答,诗年就冲进了厨房:“妈!”陈丝泉自从跟游克达结婚后,没有再出去工作,只有家里没人她才会出去逛街或是干别的,寒暑假她一般都呆在家里,门口有点声响就会迎出来,这种没迎出来的情况肯定是在厨房弄吃的。
游知与慢悠悠地走向厨房,可还没走到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在二楼楼梯拐角探头看他。游知与以为家里来客人就没管,直到记忆深处的一个声音响起:“知与?是你吗知与?”
游知与像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颤抖,但他没立刻回答,只大跨步迈进了厨房:“谁来了?”
陈丝泉正不紧不慢地泡着茶,头也不抬:“知与,那是你······”
“不认识!”游知与冷冷地撂下一句,便转身上楼去了,生怕多停留一会听到什么不想听的。经过二楼客厅时他不仅瞥见那女人,还瞟到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
诗年没弄清楚怎么了,只知道游知与生气了,便赶紧追上去,看到二楼坐着的女人时还礼貌地打了招呼:“阿姨好。”
这位阿姨没给他好脸色,他讨了个没趣,悻悻上楼去了。
那女人看到的第三个人是陈丝泉,她端着茶上客厅,给大人孩子各倒了一杯茶:“我去叫知与下来。”
“你叫得动他?”女人一扬眉。
“我试试。”
游克达昨天跟陈丝泉说,游知与他亲妈想过来看他,问问她什么意见。陈丝泉心一沉,只感到心里某一块地方突然“轰隆隆”地塌陷了,可她从来没学会如何泼辣地骂别人不要脸,只能默默地把塌陷的地方一点一点补回来,然后说好。她甚至不敢在电话里告诉游知与他亲妈要来看他了,她害怕游知与会高兴地立刻冲回来。
那时候,她在心里骂自己小气,见不得别人高兴。可这会,游知与是不高兴了,她又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
陈丝泉进到游知与房间,看见俩人正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年年,你先出来。”
诗年坐起来,正对上陈丝泉严肃中带着些无奈的脸,只好闷头到外间看书。他其实有些饿了,可现在压根不是吃饭的时候。今年是亲妈年?刚在自己家里搞定一个亲妈,又来一个亲妈。
“知与,她特地来看你,你下去跟她说说话。”
“你老公呢?让你老公回来打发她。”游知与依旧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
“他今天要陪客户吃饭,晚些才能回来。知与,你······”陈丝泉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只好搬出最有力的事实,“再怎么说也是亲生妈妈。”
“早十几年死哪里去了?现在才想起来生过一个儿子?”这事实对游知与只能起到反作用,他当即从床上坐起来,连带着对陈丝泉都不客气。
“知与,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游知与小时候不是没盼过她来,即使在她再婚后依然自认下贱地盼望着,他想,只要她来看自己一眼,就一定原谅她。可是,她没来,第一年没有来,第二年还是没有来,游知与学会了到处去招呼狐朋狗友把家里闹得震天响,也明白了很多同学过年的压岁钱都没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多,也慢慢懂得如何观察别人真心或假意,他知道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与此同时,也终于醒悟,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来了。
从此以后,他也是没妈的孩子了,但没关系,他并不觉得自己像根草。
后来,陈丝泉来了。陈丝泉刚来的时候并不像女主人,倒像保姆,每天做饭打扫房子,游克达不在,她连话也不知道要跟谁说,什么都得将就游知与。就连游知与去上大学了,还得替他照顾诗年。游知与好不容易有点家的感觉了,这会全被掏空了。
他听着陈丝泉叫自己去跟那个女人说说话,心里涌上的全是陌生的绝望。
“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游知与蓦然开口。
陈丝泉脑子一空,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就在她沉默的短暂间隔中,游知与用力拉开门奔到了二楼客厅,经过陈丝泉和诗年身旁时带起一阵短促而有力的风。
这俩人赶紧跟到了客厅,看游知与坐着像是要和他亲妈促膝长谈的样子,陈丝泉避嫌似的说了句:“年年,咱们买菜去。”
“哦。”诗年呆呆地应了一声,跟陈丝泉出了门。
可刚把大门关上,陈丝泉就不走了,呆愣在门前,变成了一只木偶。诗年走到她旁边,叫了声:“妈。”
“知与以为,他以为我不要他了。”陈丝泉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说完之后眼泪就莫名掉下来了,像是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落了几颗雨。
诗年没碰上过家庭纠葛,也不懂如何安慰长辈,只好拉着她到处走走散散心。他们去咖啡厅坐了好一会儿,可陈丝泉越坐越失落,不说话,甚至动也不动。诗年心一慌,又拉又扯地换了个地方,跟她去看了个新年档的爱情电影。
电影无聊得很,可陈丝泉没在看,诗年的心全挂在她身上,看了也跟没看一样,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装出了一幅沉迷电影剧情的模样。
“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了走。”游知与在家里,一看那俩人出了门,就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他妈假装没听见,压根没打算走,一个劲地让旁边的男孩叫哥哥。小男孩还算听话,虽然不怎么开心,但还是开了口:“哥哥。”
“瞎叫什么呢?”游知与要是不客气,根本不管对方是妇女还是儿童。他表情本就严肃,语气又严厉,吓得他那同母异父的弟弟立即往他妈怀里缩去。
他妈有点尴尬,笑笑说:“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我还长歪了呢!”
“胡说!这不长得挺好的吗?”
游知与终于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而后郑重地开口:“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将来要跟男人过一辈子,你能接受吗?”
将近两个小时后,电影散场,影厅里的人鱼贯而出,可陈丝泉依然坐在位置上发呆,像是还沉浸在电影里,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眼看人走得差不多了,诗年忍不住喊了她一声:“妈,我们也回去吧。”
不知是诗年话里哪个字眼刺中了她,她一下从发呆中脱离出来,猛地弯下腰去,把头埋进膝盖里大哭起来。还在门口等着出去的几个人纷纷回过头来,以为这个人被电影戳中泪点,正感动得涕泪齐下。
诗年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妈,你别哭了。”
陈丝泉抱住诗年,头搭在他肩上,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话:“我不是、不是,不想要他了,我不会、不会不要他的,我是怕他,不要我了,我怕,一回去,他就不在家里了······”
诗年沉默着拍她的背,只感到陈丝泉的眼泪打湿了自己薄外套上一小块地方,泪水都渗到衬衫里了,还源源不断地流进新鲜的温热液体。
“年年,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