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离别时分（1 / 2）

这一行人一路从综合楼走回宿舍，路上几乎所有建筑物前都有人在拍照：大门、各个学院和教学楼、大礼堂、体育馆、图书馆，还有几条重要的校道······五月末的阳光从头顶打下来，当游知与把手放到诗年头上，能感受到头发上烫人的温度，隐藏在闷热的学士服里的躯体已被汗水打湿，但仍有人乐此不疲地穿上这一辈子也许只穿一次的黑色袍子在五月的烈日下暴晒，拍照前总要一遍遍地擦汗，女生还得补妆，可还是要拍，少拍一张都觉得对不起这四年。

或许这就是离别的气息。

这样炎热的夏日，游知与总会想起他准高三的暑假，陈丝泉来到家里，每天晚上都会放一碗冻过的绿豆汤在桌上给他，以至于后来他离家读书，在夏天时再也没找到比绿豆汤更解渴的食物，水不行，西瓜不行，冰棍也不行。这件事让宿舍的直男们嘲笑了他四年，说他矫情得跟古代的小媳妇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游知与坦然答道：“是啊，是很矫情。”

一转眼，好几年就过去了，他真的从一个有爹没娘老师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差生混得人模狗样的，家庭美满学业有成，最重要的是，他和诗年都安然无恙。

此生，足矣。

或许长大的不止他，还有诗年，这一次的分别比从前都要遥远，但是诗年没再闹脾气，没有再像那年让他放心不下。

2016年6月，游知与本科生活的最后一个月来临，这也是他大学四年聚会最多的一个月：班级聚会、班委聚会、班里男生聚会、宿舍聚会、大创课题组聚会、“挑战杯”课题组聚会、文学社聚会、文学社干部聚会······聚会多就算了，每个聚会内容都还一样，游知与快要吃吐了。

文学社的干部聚会就是游知与当社长时的那一群干部，大多都是老面孔。这次聚会是诗年负责，他看着游知与这一路吃过来，又没吃到点好的，心疼得不行，二话不说跑去东旭订了个包厢，怕别人说贵便自己把这钱出了，额……反正也是花游知与的钱。于是这群人就白蹭了一顿好饭。

诗年点的全是游知与爱吃的菜，看得游知与心里一阵阵乐呵，不由得感叹这小媳妇是越来越贤惠了。

沈洛这个丫头已有大半年没见游知与，但并无多大变化，一见这位她曾经热烈表白过的社长助理，仍是那副“学长你好厉害，我好喜欢你”的崇拜模样，大家都不忍心，纷纷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又是讨论这菜好吃又是祝你毕业快乐的，碗筷碰撞的声音和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就是他们这群人的告别了。

游知与被沈洛盯得浑身不舒服，看着面前那盘爆炒牛肉，胃口都没了，不得不抬起头来扑灭沈洛眼里的火。可是对于沈洛来说，游知与的眼睛便是油，这火只有越燃越烈的份，游知与与她对视良久，终于横下心来：“洛儿，学长跟你说个事。”

原本还算热闹的包厢顿时鸦雀无声，柳渊静伸出去夹菜的筷子还停在半空中，好像刚刚这些人吃饭讨论全是装出来的，不过都在等这句话。

沈洛的心思全在游知与身上，对周遭的变化一概视而不见，只等着从游知与接下来的话中抠出一点爱情的希望。

“其实，学长没有女朋友。”

“啊？”沈洛微微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疑问，一秒过后，她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爱情的希望？于是她又期待着游知与下一句就说“我喜欢你”。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游知与，满座的专心聆听领导讲话，领会指导精神的模样。

游知与在脑子里列了几种表述，还在选择一种才能让沈洛比较容易接受的，蓦然听见某位群众演员蹦出一句：“学长不喜欢女孩子。”

这是？易亦？

游知与、诗年和沈洛三人齐刷刷地望向声源，易亦摆出一张“难道我说得不对？”的毫无疑问脸，却没再说话，另一头的胡鑫源默契地补上了后半句：“我们都看出来了，应该说，除了沈洛，我们都看出来了。”

沈洛“咯噔”一下，忽然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了。

诗年一慌，有种失重的恐惧感，游知与在桌底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而后没事人似的发问：“看出什么了？”

“看出社长和社长助理总是一起出现，”胡鑫源慢悠悠答道，“总是坐在一起，用一样的手机，喜欢一样的球队，穿一样的衣服。”

“还看出来，”说话的又变成了纪闻，“不管社长多莫名其妙地骂人，社长助理都忍了，而不管社长助理说什么，社长都一定要接话。”

“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柳渊静也插话了，这一人一句的，仿佛真要告诉他们俩所有人都知道了。

最后声源转了半圈，又回到了易亦那里：“诗年在的时候，你的活动范围就会变得非常狭窄。大二社团巡礼那会，我拍了一个上午的照片，不管哪个角度，都能拍到你们两个，后来我才发现，诗年没动，是你，一直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好像，好像走远一点就没法活了。”

有······有这么明显？

诗年忍不住转头看游知与，顿时哑口无言，如果说胡鑫源和纪闻的话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那么柳渊静和易亦说的就不是了，她们说的那些就连诗年也未察觉过，或者说，他其实没观察过游知与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有什么不同，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的时候游知与的活动范围是否有限制。

包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柳渊静直直望向诗年，打破了安静的空气，：“诗年，游知与他，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你。”

“他希望你，成为更好的人。”最后一句，来自黄帆。

本来应该疯疯癫癫地狂喝大吃的聚会变成了低沉讲述真人同性恋故事的爱情栏目，沈洛一下子接受不了，坚决要等游知与亲口承认，而游知与压着声音，缓缓开口：“谢谢，谢谢。”

谢谢你们所有人，没有因此觉得我们有何不同。

六月中，勇士被逆转，总决赛最后一刻，整栋宿舍楼发出了好几种声音的：遗憾的、兴奋的、意外的······游知与这个勇士球迷并没有获得一个完美的谢幕。其时诗年耷拉着脑袋坐在他旁边，心里还在郁闷库里最后的背传。游知与没说什么，只闷闷不乐地跟诗年去吃午饭。

宿舍外依然是烈日当空，游知与和诗年出了宿舍大门，一眯眼，看到校道对面摆出了好多展板：“那是啥？”

“去看一下吗？”

那是学校摆出的各个学院的优秀毕业生的展板，展出了他们的照片、学习成绩和学术研究，还有人各一句的毕业寄语。上午刚摆出来，现在还热乎着。诗年站在一块展板前扫视了一遍，成绩没啥好看的，倒是毕业寄语很不错。于是，他一路走过去，看看优秀毕业生们都说了些什么。

“以学术为生。”一看就是要一路读到博士后然后在大学执教的；“只有自律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也许是个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读书的意志坚定的人。

诗年心知这些都是厉害的人物，也许自己没有被展出的机会了，正想着便看到了柳渊静，她是外国语学院的第一名，不过看她的成绩和各项荣誉比游知与还是弱了些。诗年想起第一次见到柳渊静时她那连珠炮弹，觉得跟这句毕业寄语实在搭不上，可再想想她做过的“何谓孤独”主题的读书沙龙又搭得上了，她说：“愿你有灿烂前程可奔赴，亦有温柔往事可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