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北京相见(1 / 2)
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祸不单行。第一趟航班晚点,那么第二趟航班还是可以晚点。不过这一趟航班倒没有出太多差池,也就是让排成长龙的乘客们站着等了一个来小时,诗年背着书包,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心被烧出了一个窟窿,什么也堵不上。在这种时候,他应该告诉自己,既然已经知道最晚明早到就可以,但他无法冷静,即使这样的他压根不像一个二十三岁的男性。他不知道该把自己称呼为什么,说男孩太嫩了,却又还未有男人的担当。
他那时以为,有这样曲折的过程,必定会有完美的结果,因为这听着就很像成功人士的经验介绍。
然而这位成功人士至今还是第一次自己坐飞机,他坐在位置上等待着飞机平稳下来,假装丝毫不受影响地看了几十页《比较文学基础读本》。可是他心里烦躁得很,仿佛自己一生中那点屈指可数的耐心都在前一个月的等待中耗尽了,一个小时不到便再也看不下去书了,尤其是空姐准备给大家分发飞机餐时,他原来以为一点不饿的肚子一直不受控制地引诱他望向餐车。
也许,晚了好几个小时才上飞机的补偿竟然是一顿还不错的飞机餐?
要是第一趟航班没有晚点,此刻他就已经到北京了,他吃着还带着温度的黑椒牛肉饭忿忿地想。
诗年从没有在飞机上睡觉的习惯,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的耳朵对飞机的起飞和降落都尤为敏感,每到这两个时间,总会强烈耳鸣,像是被刺破耳膜,他有时甚至会以为自己一伸手向耳朵便会摸到满手的血。
就在这与往昔毫无差别的耳鸣中,他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北京。
下飞机,冲向行李处,他冲得猛,转弯时竟带出点急刹车的狂烈,于是他看见了站在出口处的游知与。他平静地站在出站口,一脸严肃,教人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诗年明明才一个月没见他,可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见面的地方不一样了,又或许是他第一次见到带着北京气息的游知与出现在北京,总有些莫名的陌生感。
行李出来的速度比他慢得多,游知与不能进来帮他拿行李,他只能站在那儿伸长了脖子张望,仿佛这样就能用目光把行李拉扯出来。游知与身穿一件黑子的长款呢子大衣,在这北方的春天里带出一点慵懒而温暖的气息,仿佛一转身就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在学校里总是嘴角一勾眼角一弯就引得学妹们害羞地低下头去。可他现在,看着好像从来没长大的诗年,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自知,对诗年太苛刻了些,可他又觉得,诗年该自己长大,自己去面对许许多多的事。想来想去,到最后便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该让他有这样曲折坎坷的成长过程,他应该抱起诗年,藏进那百花丛中,让他数着盛开的繁花,不知忧伤为何物。
但是这不对,这世界那么大,他该去走一走,看一看他曾经梦想过的生活,即使最终他没能到达那地方,也不该止步不前。
“你以后不许订那家航空公司的航班!什么破航······”
“别说了,跟我走!”游知与懒得听他抱怨,大庭广众之下拉起诗年的手就往地铁站跑。
“没买票!”
“买了!你相信我!跟我走就是了!”游知与头也不回地斩断了诗年那些犹犹豫豫的细枝末节。
从机场到N大着实有些绕,要先坐机场线到东直门,转一趟地铁,再转一趟公交。诗年习惯了学校门口那建成未满一年的新地铁站,一进到北京的地铁站,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心里既别扭又兴奋。
从地铁站出来,游知与没马上赶着去N大:“你给那个老师打个电话,问她还在不在办公楼。要是在,我们就赶过去;要是不在我们就直接去酒店。”
诗年看着游知与冷静从容的样子,明知那就是他正常的模样,却还是觉出一些淡淡的陌生来,一时竟愣住了。
“你傻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去复试了?!”
被游知与吼了一句后,诗年匆忙给老师打了电话,老师依旧柔声对他说:“你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诗年知道自己的幸运,不说别的,要是没有游知与,就他一个人找路,指不定得找到什么时候,可是他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被游知与吼了那么一句,心情忽然间有些失落。
这失落,直到他看见N大的大门也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学校是多么美丽或特别,他只是想,原来,这个大门这么小,比照片上的小多了。
可这不是他能吐槽或埋怨的时候,他还得赶去报到。其实不是他在赶,而是游知与在赶,拿行李的是游知与,走在前面的也是游知与,他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差没抓着大人的衣角了。
诗年和游知与进文学院电梯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位老师,老师一看他们着又是托行李又是急匆匆的模样,很亲切地问他们是不是来复试的,还带他们找到了报到的办公室。两人不断点头道谢,诗年拿出自己的材料,走进了办公室里。
诗年把材料交出去的那一瞬间,在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满是波折的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游知与带着诗年在学校外面吃麦当劳。诗年从前从不吃这些,都是被游知与带出来的坏习惯。这会一坐下来,奔波了一天所带来的疲惫感瞬间将诗年吞噬,汉堡吃到嘴里都不知是什么味道。他木然抬头,看见游知与飞速地在手机上打字,估计是在给家里人报平安。
诗年突然想到游知与陪着自己好久,而他不应该有这么长的空闲时间。跟这件事一同令他惊讶的还有自己的反应竟然已经迟钝到了这地步。诗年想了想,虽说知道这问题多余,可总也要问出口才安心:“你今晚,是有空的吗?”
“有的。”游知与发送消息,猛地抬起头来,“吃饱了吗?吃饱就回去了。”
诗年下意识点头,他其实没有感觉到是饿还是饱,只是发现游知与一点没吃。
游知与拉着诗年的行李箱走在前面,诗年在后边傻乎乎地跟着,像个不认路的小孩。行李箱小车轮的“轱辘”声和两个人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还配了些干燥的风打在枯树枝上的凛冽作为背景乐,在这北方三月的夜晚里格外惆怅。诗年眼巴巴地望着游知与熟悉的背影,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趟太赶了,连拥抱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那些美好的未来是要以牺牲现在作为代价,那么值得吗?
他有好多的话要问游知与,他想问你平时都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吗?北京三月都这么冷那前两个月是不是更冷?你一个人在这么荒芜的冬春里会想念我吗?会觉得孤单吗?会想起我们学校那落了满地的紫荆吗?你现在这么成熟稳重了还会以为水沟里的水草是徐志摩吗?我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地方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点什么?你就不想好好跟我说说话吗?你看到我的时候想抱我吗?想永远把我留住不许我回去吗?为什么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句我想听的?
不知不觉间,诗年望向的游知与的目光早已模糊一片,可那些在心里炽烈至要燃烧起来的情感却丝毫没有稀释。诗年张了张嘴,竟未发出任何声音,正想着要说些什么,便听得游知与的声音幽幽地从前方传来:“你来的不是时候,北京今年空气一直挺好,你来了就雾霾了。”
平稳而没有起伏的声音。真陌生啊!
在这一瞬间,诗年觉得,游知与不爱自己了。他一低头,眼泪碎在北方陌生而干燥的地面上。
“我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不爱我了。”
游知与关上酒店房间的门:“真巧,你上高三那年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在外面有喜欢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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