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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洇道:“如此严峻?”
“我三皇兄向来小肚鸡肠容不下别人,他又通过吴文昭知道你藏在我这里,明王府早没有安稳日子可过了。”
柳洇听完犹如当头棒喝,她喃喃道:“这事……可有退路?”
“没有,”魏寅璋喝了口茶,淡淡道,“正因如此,那位蒋老将军才不想掺一脚来搅浑水。把这事一股脑全推给我,既能救人又能撇清他们蒋家人。”
柳洇拿起茶杯,忧心忡忡地看着里面沉浮的茶叶:“我原就不该叫你去追查那些往事的。”
魏寅璋伸手揉揉她的乌发:“无事,若再给一次机会我也做一样的选择,况且身世不是你我凡子能左右得了的。那句护你此生周全的话,我既说出了也定能做到,你无须如此消沉。”
柳洇抿了抿嘴唇:“可我不想牵扯你进来。”
魏寅璋反倒笑了:“此事无解。当日我若拒绝,就不会有如今在军中的地位。我生在皇家长在宫廷,朝堂的波云诡谲总有一天把我卷进去,我躲不掉的。”他正色道,“我倒是要感谢你,给我一个能上去争一争的机会,哪怕败了我也不悔,总比坐以待毙被人当作棋子利用得好,没人愿意不明不白地死,我也一样。”
柳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猛地抬起头看他:“你……”
魏寅璋看着她,低声说道:“毒便是警醒,他们虽伤不了我,却能轻易剪掉我的羽翼。”他叹了口气,“那里住了一群恶鬼,日夜都在算计着如何剥人皮、如何吸人血,稍有不备便会死在他们的权谋之下,我得自保。以前孤家寡人,死了便死了,如今有了你,我不能再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了。”
说完他戳戳柳洇的额头,一改脸上的凝重神色:“好了,你先睡下吧,我得把偷出来东西送还回去。”
他站起身,被柳洇拉住衣角:“今晚还过来吗?”
魏寅璋哂然:“会的。你不必等我,今日早些睡。”
紧接着木门一开一闭,灯台上的烛火站不稳似的歪了几下,屋里恢复了白日里的静默。
柳洇关上支摘窗,吹熄了蜡烛,独自走到镜奁前坐下。月光透过窗棂打在她惨白的脸上,她低头默默看着手里的一支粗糙木簪,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
接下来的一年,整个王府都风平浪静。死人长眠于深土,活着的人却还要努力过各自的生活。
柳洇平日里弹弹琵琶、煮煮茶,闲暇时候再读读书斋送来的当月新书,日子过得也算是姿意逍遥。家仇无法再深究下去了,因为她对过去的恩怨一无所知,线索就此断在了那夜的静默里。
魏寅璋每日得空会过来看她,也常带她出府游玩,两人亲亲密密地总腻在一道,宛如一对新婚的夫妻。
李嬷嬷依然管着王府后院大大小小的琐事,三天两头见不着人。
这一年华莘年过十五,及笄的年纪按理好出府去了。柳洇本想与她调笑两句,却被告知她们华氏姐妹一生都要为王爷尽忠。看着她们脸上严肃的表情,她恍惚想起了曾经那个总爱半夜偷翻进她房间的少年。
说起来她再也没遇见过侯白,那个内敛又温吞的斋的差事回乡下去了,也不知后来有遇到他的良人没有。
严冬。
灰蒙蒙的天空,素雪中的小苑。柳洇披着狐衾站在廊下,手里捂着暖炉,她望向覆着厚雪的竹林高处,思绪不知飘向了哪里。
伴随着一声竹木裂开的响声,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地,然后是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透明的气壁传至苑内——
“姑娘傻愣愣地站在廊檐做什么?”
月洞门口进来一个少女,手里拎着一只精致食盒,快步流星地往主屋的石阶上走:“不怕冻着吗?”
柳洇皱着眉头,故意道:“隔老远就听见你声音了,那边刚倒的竹子我看是被你的嗓门震下来的!”
华芸拉着柳洇进到屋里:“胡说!分明是被雪压垮的!我运道当真差,离了没两步就轧下来,吓死我了!”
柳洇不信:“你少诳我,身上都没溅到。”
屋里的阿汪摇着尾巴迎上来,在柳洇裙裾上东嗅嗅西嗅嗅,随后又往华芸手上的食盒拱过去。
华芸连忙提起食盒往案几上摆:“哎哎哎,你别过来,”一边对着身后的柳洇道,“我那是腿脚伶俐,跑得快!”
她从食盒中一一取出饭菜摆开来:“王爷说今日陪不了姑娘用膳,晚些时候过来。”
柳洇自己解下衾袍,跪坐在四足床上喃喃道:“也不知他成日里忙些什么,连饭都顾不上吃。”
华芸笑道:“自然有王爷忙的事。姑娘你先吃着,我和华莘就在隔壁,有事过来叫我俩。”说着行了礼,牵起阿汪去了隔壁厢房。
柳洇戳着碗里亮白莹润的米饭,目送华芸关上房门。
她还在和魏寅璋怄气——
四天前,他们一同去勾栏院听书。寻常人进门须得交付两百钱,楼上的雅座一般七、八百起涨,那日他们在门口遇上个女扮男装的公子,说是忘带了钱袋子问他们借。借就借了还专门挑了雅座守在他们旁边,整场下来都与魏寅璋眉来眼去的。
柳洇十分糟心,书都没听进几个字光看那边的“女公子”去了。她两边耳垂上分明扎过耳洞,魏寅璋非说她多心,还取笑她是醋坛子。
后来女公子留了张帖子,说是要过后还钱。往常遇到这等事魏寅璋都会置之不理,那日却反常地收了帖,还和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到不行,反倒她像多余的那个。
那日回来后他哄说了几句就算完了,气得她不行。
魏寅璋这人,看着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样子,私下里其实最没耐心,满肚子的桀骜不羁,一点儿也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往常她起乔也都是先被冷落一两天,再送来个精巧的小玩意儿算是给个台阶下。
她恨恨地夹了一筷鱼肉塞进嘴里咀嚼,恨恨道:
“臭阿默!”
南齐的十六皇子,也就是如今骠勇善战的明王,大名魏寅璋,字韫石。阿默是他的小字,某次动情时,非逼着她来来回回地喊。他说会喊他“阿默”的人,除开亡故的娘亲,便只她一人了。
她其实不太喊这个只有床笫间才会出现的名字,平日多“韫石、韫石、臭石头”地一通乱叫,今天是气急、恨极——
也是有些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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