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史（1 / 2）

“啪！”笔掉落于地，溅出一团墨迹。

青城恍惚着看过去，弯腰将笔拾起，不停摩挲着笔身上那道熟悉的裂缝。可即便所触之物如此真实，少年的思绪依旧漂浮在虚空之中。原因无他，不过上一秒还在落山之上，山风夹杂着草木之气扑面而来，而下一秒，便是砖墙环绕，木窗在微风中轻颤作响。

熟悉的鸡鸣犬吠之声不断传入耳中，青城恍惚想起临别时花神的话：“我想着常常见你，可一方面山路崎岖，我担忧你安危，一方面时间宝贵，花在路上未免过于浪费，所以予你一道仙法，只要你想，便能瞬间来去。”

“对了，还有一事，我今日得了一件宝物，可足不出户观遍世间，正好适合你我这般时间有限，空间受限之人。等夜深了，我入你梦中，邀你共游可好？”

梦中共游？花神说得坦荡，但梦境与黑夜总是容易自带神秘，将一切变得不可说起来。这不，少年得脸颊已微微透出血色。

“青城！”

“青城！”

少年猛然回神，只见许家大哥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前。

“许大哥何事？”

“我今早抓到只兔子，给你送来，你看，难得是只活的，还没伤。你让李叔今晚宰了吃也行，养起来也行，我瞧了，是只母兔子，我家里有一对儿，可以把公的拉过来配种，这玩意儿可能生了，以后馋了就可以有兔子肉吃。”

青城一瞧，只见这是倒霉兔子瞪着一双眼睛，吓得直抖。

若是以前，青城自然是乐意当一名养殖大户，可现在他瞧着这兔子，便想起先前送花的兔子三兄弟，可真是下不了口了。

“还是养着吧。”他接过兔子，四下找工具要将兔子扣住，却听许文开口问道：“青城，你刚刚是在哪儿的啊？我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喊你也没人应，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屋里有动静，回头见你傻愣愣站在房里，你在干嘛的啊？”

许文为人单纯，思虑不多，瞒过他的理由可有千百种，可因着心虚，青城一双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于是掉落在地的兔子得了间隙，立马撒开腿窜了出去！

这下可是什么问题都顾不上了。许文立即跳窗而入，却只能跪倒于兔子圆润的屁股蹲前。屋内虽齐整，但物件儿不少，兔子藏身的空间多到不可思议。两个少年爬过床底，磕过书桌，扛过衣橱，搬过水缸，终于在飞扬的尘土里，在李父李母的惊呼声中，摸到了肉感结实的丰臀肥兔。

许文未再久留，乘着晚霞的一丝余晖跑回家去。

“这孩子，跑那么急，也不留下吃顿饭再走。”李母絮叨着转身进了厨房，李父则帮忙收拾着弄乱的物件儿。

“许文怎么给你送兔子了？”

“他弟前几日请教我问题，这是学费

“哈哈，我们青城长大了，都能自己赚学费了！”李父宽大的手掌抚在少年头顶，将原本微乱的头发摸得更乱。

“我本就是个大人了，阿文阿武兄弟两个都已经能赚钱养家了，而我还在依靠爹娘，够丢人的。”

虽装着不在意，但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走向成年，反哺父母的时候，但他却迟迟不知离巢何期，如何能坦然享受父母恩情！

头顶的手掌顿时拍了下来。

“臭小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前几天你许叔还说羡慕我呢，他家阿武和你一同入学，但就不是读书的料，只能回家打猎。”

“阿武是读不好书，可我瞧着许叔，也挺乐呵，他也就吹捧你两句，你不要太信。”

李父被他认真的模样气笑了，又舍不得再打，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各家有各家的愁，外人却是不得而知的。你是不知道，许文出生前，你许叔就念叨着要生两个孩子，一个习武，一个读书。你看那两兄弟的名字就知道了，所以阿武没有读书的天分，你许叔失望不是假的，说羡慕我也是真心的。

李父未再多说，只伸手揽住儿子的肩。

青城沉默了片刻，其实他心里也不是不清楚，只是……“读书太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分文回馈爹娘。”

“嘿，小子，跟人比这个呢。人家不都说读书人视金钱如粪土吗，怎么你还掉钱眼儿里了。”

青城翻了个白眼儿，不是很想理他爹：“书上还说百善孝为先呢！”

李父哈哈大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吃苦耐劳的庄稼汉多得满地爬，我儿子这样的却是千金难求。你放心，等你学成，我一定把你拉去卖个好价钱，赚够棺材本儿！”

这么大个人了，说着说着就没个正形！青城不想跟他爹再讨论这个问题了。话题一转，直奔花神而去：“爹，你知道落山的山顶上有棵古老的杏树吗？”

话音刚落，少年明显感受到肩上的手转瞬僵硬，他满脸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父亲此刻却闪过一丝慌乱与愧疚。

“那深山老林的，你怎么知道？”

青城哪里敢说自己不光知道，甚至旷了一天课，亲自爬上山亲眼见过，只能说一般藏一半：“我前段时间在老屋发现了一只旧箱子，里面装满了竹简，我就在竹简里看到的。”

“嘿！我好像记得那箱子被我上了锁，上面还压了一堆杂物？”

“是的，没错，我瞧着太乱了，就时不时整理一下，您知道的，我总喜欢边背书便收拾。至于那锁，树枝都能捅开来，没多大难度。”

李父看着儿子骄傲的小模样，有些发愁，莫非这便是命定的缘分？但很显然，这缘分看起来还不是很深，于是他立马站起来，义正言辞地批评道：“我送你读书是要你学习君子之道，你是从哪儿学了这些溜门撬锁地小伎俩！还敢用到家里来了！看我不教训你！”

青城冷静地瞧着他爹作妖，不紧不慢地将话题拉回起点：“为什么我家会有这么一箱子关于花神的竹简？为什么爹明明知道却从不提及，甚至故意隐瞒？”

李父顿时如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干瞪眼，不出声。

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李母的声音：“你们谁来帮忙端个碗啊！”

“我来！我来！”只见李父跐溜一下窜了出去，仿佛一只被猛虎追逐的猴子。

青城并不着急，他气定神闲地坐上饭桌，以沉默无声控诉着。

效果绝佳。

“不就是棵树吗，瞧你们爷俩，连个饭都不吃了？城儿好好吃，你想知道什么娘告诉你！”

“嗯，谢谢娘！您也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