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江琰病了，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全身发热，脸烧得通红，不自觉得哼唧几声。

亭云又心疼又自责。冬日雪夜，拉着一个小书生陪自己吹风喝酒，任是再强健的人也受不住，他又这样清瘦，偏偏自己不够清醒，没有护着他一点。

墨七也急得不得了，生病倒不要紧，最难办的事情是江琰怕苦，不肯喝药。

为着让他吃药，威逼利诱种种手段都得用上，回回都折腾得不轻。在京城时还好，家里人疼他宠他，不怕麻烦。等到了寒山书院，墨七哄不了，季先生没耐心，干脆让他天天跟着墨七一道早起习武，强身健体。所以，江琰已经许久没有生病了。

墨七强灌了他一勺，江琰立即咳起来，皱着眉头低声拒绝：“我不喝，我，睡一会，睡一觉就好了，不要喝……”

看他难受的样子，亭云也跟着皱起眉头，他对墨七道;：“给我罢，让我来试试，你去厨房寻些酸甜的来。”

墨七不太相信他能哄着喝药，但自己是束手无策了，便递给他药碗，去厨房了。无双不耐地“啧”了一声：“你给他灌点灵力就得了，这么麻烦作甚。”

亭云把他也打发出去：“凡人自有凡人的法则，不可轻易干预。”

这样迂腐刻板的话，如今他也说得出来。亭云关上门，回到床边轻轻将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看着江琰都病得不清醒了，还是皱着眉头，紧闭着嘴巴，一副难受又抗拒的模样，亭云真是很想叹气：“怎么都喝了几回孟婆汤了，还是这个性子？不喝药怎么办？挨着就能好了？”

“不喝，不喝……睡一会……”江琰低低呓语。

亭云端起碗来用灵力温着，轻轻抚着江琰后背：“要喝药，等你好了让你跟我一起进山里采药，再带你去城里玩。”他一边温言哄着，一边舀了一勺药去喂他，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懂。

药到嘴边，江琰竟真顺从地喝了一口，随即皱起脸来。

亭云笑着拍他胸口：“好啦好啦，马上就喝完了，乖。”

很久很久以前，亭云就是这样哄他喝药。

等墨七回来，见到的就是江琰正靠在亭云身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喝药。他差点摔了手里的盘子：“萧公子，你……你是用了何种方法？他可难哄得很……”

“你不是说小时候难哄吗。现在他都多大了。”说着便放下空空的药碗，去接墨七手里的蜜饯。糖渍梅子、金丝蜜枣，应该爱吃罢？喂他吃了一个果然舒展眉头，亭云帮他掖好被角，让他好睡一觉。

傍晚时分，江琰醒了，知晓了自己病中的样子很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的几天里，他不再浑浑噩噩昼夜不知，亭云也不再像那样哄他，只每天煎了药给他送来，然后等他喝完再走。江琰在他的注视下，不得不苦着一张脸乖乖喝药。

为了让他快点好起来，墨七坚决不许他出去看雪看梅，江琰觉得他小题大做，又实在反抗不过他。亭云看他眼巴巴的样子，一面笑一面将自己这些年搜罗到的许多书籍送他那里去。

江琰靠在窗前向外看去，无双正在舞剑，亭云只坐在树下瞧着，也不陪他打，他一个人闷得无聊。

他用得是一柄细长精致的软剑，他剑法奇幻，身姿飘逸，好似柔弱无骨，江琰看得精彩，大饱眼福。不多时，无双停剑收势，欢快地吹了声口哨：“小书生，好看不好看？”

亭云转头去看江琰，只见连连点头，一声“好”还没说出口，就被走过来的墨七瞪了一眼，“啪”的一声，窗户关上了，只剩下墨七的声音传出来：

“还没好，你老实些罢！再吹了风病了，你还好意思劳烦人哄你喝药？”

亭云不自知地笑了起来，屋里面的江琰却有些脸红，他也不理墨七，只捧起书本来看得津津有味。

亭云抱来的那一摞书种类颇多，他翻翻捡捡，找出了这一本志怪小说，讲得是一只化成人形的狐狸，心怀大义，以自身性命和修为救了整个山村的故事。

他看得有趣。

子不语怪力乱神，季先生很少讲这些给他听。世人难见鬼神，但提起鬼神精怪来，要么心有所求，要么心生惧怕。但在书中，这神仙鬼怪皆与俗人相仿，有好有坏，有私欲，也有大义，从中亦可以窥见人性。

但最让他奇怪的是，这则故事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也许自己从哪里听过这样的异闻？合书细想，却又想不分明，他把玩着佩戴多年的玉饰，那上面正巧雕刻有一只小狐狸。

过得几日，江琰病愈。墨七不再关着他，却开始催他归家。他只道不急，只因他去还书时，看见亭云那里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书，正史野史、经济兵略，农田水利、星象八卦、奇门遁甲……甚至还有季先生心心念念却一直没能寻到的古籍，江琰实实在在被迷住了。

在青萍山住了这些日子，墨七也觉得这里的日子十分舒心，不似京城和书院有师长约束，不太自在；也不似两人在路上那样，江琰总想去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总叫他悬心。亭云很照顾他们，无双脾气急躁一些但很赤诚。

只是别处再好，也得回家去，但他仍然劝着：“早点回去，好让家里人早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