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晚饭时分,二人出门去,冬日昼短,长街上灯火正盛。
是江琰不想吃客栈里的饭食,他觉着夜市小摊上的吃食会更有当地特色。亭云自是依他,这样热闹的夜晚,他已许久未曾见过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头,月色与灯火将人影照得深深浅浅,互相纠缠又再分开。江琰低头看着二人的影子又微微侧头去看亭云,亭云依旧戴着自己送的乌木簪子。见此,江琰的心情更轻快几分,他可真好看啊。
亭云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勾起嘴角,问他:“想吃什么?”
四下看看,摊位不少,只是没想到寒冬了游人也有不少。江琰挑了一家看着干净的,拉住亭云的衣袖过去坐下。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穿得干净利落,只是形容憔悴。他一瞧见客人,便打起精神来招呼。
江琰爱甜,要了红豆芝麻的汤圆,亭云要了碗小馄饨。大爷答应一声,麻利地往沸水里下汤圆馄饨。
两人坐在旧木桌前,并不怎么说话,只看着来往的行人,昏黄的灯火。江琰并未觉得尴尬,这样的静默让他既放松又习惯。
仔细想来,他与亭云自青萍山相识,然后一路同行至此,种种境遇,并没让他感到半分的陌生与不适。他悄悄望向对面的人,发现他面上也并无不耐,只静静望着蒸腾的水汽,远近的灯火,再回望自己。
江琰没有躲开他的眼神,而是回以一笑。
他与亭云,仿若是与多年老友久别重逢,不必多话,便有默契。
“在想什么?”亭云低声问他。
江琰大着胆子回他:“我仿佛早就认识你一般,我若说一见如故,萧公子可觉得我唐突?”
亭云先是讶异,而后展颜一笑:“那为何,你还叫我萧公子,阿琰?”
江琰的勇气用光了,拿起杯子来喝水,声音小了一半:“亭云。”
种种声音如潮水般退去,他听见了那一声。
然后嘈嘈杂杂又如潮水般涌来,吆喝声、叫卖声、交谈声不绝于耳,这是俗世的声音,是亭云久违的声音。从前他只觉得与他无关,周遭的热闹只会更显出他的孤寂,但今晚是不一样的,他融入进去,成为这俗世热闹里的一份子。
一碗小馄饨,一碗甜汤圆,店家很快端了上来。
旁边桌上新来了两位,摊主去招呼。
那壮实汉子道:“杨大爷,您今天怎么出来了?”
摊主叹口气:“孩儿他娘病着,我……我得出来挣点买药钱。”
瘦一点的男人也跟着叹气:“那……您家大胜那事……衙门里,可有个说法?”
“哪有什么说法……”杨大爷哽咽着:“我家胜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那些官老爷,说查不到,我递钱进去,他们……他们,跟我说……要么是我儿自己走了,要么不是人干的!我儿,前天还说要好好干,给我老两口养老,怎么……怎么会自己走了?”
壮实汉子愤然道:“呸!一群无能的狗官!不是人,还能是鬼么?!”
三人又说几句,大爷去下素面去了,那两人还在低声说着。江琰在一边慢慢听着,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摊主杨大爷的儿子,个把月前失踪了。他家报了官,查了许久查不出一点线索来。
说来也怪,杨胜是在自己家里不见的。那天晚上一家三口吃了饭就睡下了,一晚上除了那更夫的梆子声,什么响动也没听见。第二天一早,老两口起来,见儿子还没起,就去叫人,屋里没人应声,杨大娘推门一看,床上的被褥乱糟糟的,昨晚脱下的外衣鞋子都好好放着,人却不见了。官府来查,不管是院门房门,还是窗户房梁,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门窗管得严严的,木栓还好好插着,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前前后后差了多少回,什么线索都没有,渐渐地就有了鬼怪一类的传言。杨大娘急得病倒在床,杨大爷又得出摊又得照顾杨大娘,还常常跑去衙门问那些官差,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怎地又说那神神鬼鬼的话?”那两人还在交谈,只压低了声音不叫那旁人听见,但又如何逃得过亭云的耳朵。
“嗨,还不是有个捕快说漏了嘴,说杨胜屋里有股子异香?你想杨胜他一个的单身汉,又不学人家去那些脏地方,屋里怎么会有香?这也是稀奇……所以后来就有人编瞎话说肯定是个狐狸精,来把人勾走了!”
“哪……不会吧……”
“咳咳……”亭云呛得不行,什么狐狸精!什么把人勾走!都是那些话本把人都教坏了!
江琰忙问他怎么样,亭云摇摇头,觑了那两人一眼。
那两个汉子也转头来看,见是一个红衣乌发的男子咳得厉害,红衣里伸出来的手,称得上肤白胜雪,不免多瞧了一会儿。谁知他竟那样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两人被唬了一跳,转回头去不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而是喟叹着: “唉……即便是……真死了,也得有个尸首罢。这……算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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