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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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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疯狂的日子。

他们真真正正地在一起,一起筹划,一起征战。然后再疯狂地**,以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爱着,犹如飞蛾扑火。

从哥喜欢阿大,喜欢他身上的那种匪气,喜欢他的冷漠强硬和偶尔的不讲道理。

后来的他也曾经随同阿大去过要踩的营地,他远远地看着阿大突然拔出弯刀,让苦山人和自己如山洪般倾泻而下的场景。

阿大是英勇的,是苦山人里的一个勇士,他可以单枪匹马一个人冲到敌后方,再杀出一条血路与正面突入的村民会合。

他会用弯刀放干敌人的血,然后将鲜血染红自己的衣服,染红被囚在牢里的苦山俘虏。他挥刀斩断铁链,再操起士兵的枪扫射,然后敌人便会倒下,如在收割麦田。

他还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唱着苦山人凯旋的歌谣,然后披着被划烂的衣服回来,与大部分时候守在驻扎岗的从哥及山鸡等人相见,大踏步地上前揽住从哥,再把从哥抱起来。

他是一个蛮人,可来自文明社会的从哥却爱上了这样一个蛮人。

他有着未开化的兽性,那兽性是他胳膊上的刺青,是茹毛饮血的秉性,是嗜血好战的烙印,以及从哥所未曾见识过,却被深深吸引的不顾生死的忘我与狠厉。

而从哥相信阿大也爱他。

在阿大凶狠地占有他之后,总是会温柔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战利品,或者一件在山洞里开掘的珍宝。

他说你真好,你真是我的福气。

从哥说我好吗,我可是外面的坏人。

阿大说坏人我也收服了,你现在躺在我的身下,你的身体里还有我的味道。你是我的东西,从此你都是我的东西。

从哥说我不是,我不是谁的东西,可我喜欢你,我他妈怎么会喜欢你啊。

然后阿大笑了,阿大对从哥的笑越来越多。

他看到从哥,目光就多停几秒,那一双眼睛流露出来的东西,让从哥无比坚信——自己已经不再是为给山鸡卖个面子而收下的契弟,而是真真正正在与这个人相爱。

他和阿大有感情,这一点就算是他们争吵的那一天,从哥也没有怀疑过。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不会再遇见阿大这样的人了,所以他对阿大说出那些话,也是出于同样的初衷。

那天是把北坡彻底拿下的第三日,苦山也已经彻底进入了夏天。

阿大和从哥坐在屋前的长凳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抽着烟。

他们收到了军队再一次发来的谈判申请,而从哥认为,等到南沟的人也因阿大的抵抗而与军队发生冲突时,军队就会再一次发来求和。

那个时候,阿大就可以召集剩余三个寨头的首领去谈判了。

“再撑久一点,多久一点,话语权就更多一点。”从哥道。

阿大认可。打仗他在行,但指挥方面他就不如山鸡和从哥了。

当然,这也得益于从哥和山鸡没有背叛他,否则不要说谈判了,恐怕现在他也已经成了广大劳工中的一员,开始扛水泥运推车了。

当晚的月色很好,不需要点灯,四周都很敞亮。袅袅烟雾从两人的嘴里喷出,就像给月亮蒙了一层纱。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从哥突然问,如果战争结束了,你打算怎么做?

阿大摇头,他说看看政府想怎么做吧,只要让我们这几个阿大维持着对村寨的最大管理权,不没收我们的土地,不建兵营工厂,很多事情都可以商量。

从哥想了想,道——“规划耕种面积,修路,盖房,这些公共建设肯定要搞,至少努力地与外头看齐。”

“这是好事,道路修起来了,我们也就能出去。”阿大说,“当然,你们也会有更多的人进来。”

“接着应该就是人文管理,血祭大概是要废除的,按照新政府的律法,你们那可是谋杀罪。”从哥小心地看了一眼阿大的表情。

他以为阿大对这个的反应会很强烈,岂料阿大只是淡淡笑了笑,说,“血祭废除肯定是会来的,我们几个阿大也有心理准备。祭牲口吧,到时候也只能变成祭牲口了。”

从哥说牲口好,祭了还能把肉拿来分。

阿大抬头看月,目光有些黯淡。

虽然说是努力争取着话语权,但苦山的改变到底是会有的。

毕竟道路怎么建,房屋怎么盖,就不是完完全全由他们说了算了。他们所做的只有配合和不配合,现在建还是以后建,建了之后有多少补贴,又能带来怎样的发展。

可回头想想,这里至少不用盖兵工厂了,那或许苦山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自然的模样,至少若有再一次的战乱,他们不需要靠着外面的补给才吃得上粮。

从哥顿了顿,又问,你愿意和我走吗?

“走去哪里?”阿大反问,扭头看从哥。

“跟我出去。”从哥答,接着,他道出了这段日子一直徘徊在他心中的想法。

他喜欢阿大,他也想一直和阿大在一起,他希望和阿大有“然后”,所以他很直白地道——“去竹柳城,去我家乡看看。留在苦山你是一个寨主,但出到外面,或许会有更多的机会等着你。”

阿大听罢,望着从哥一会,却像没听懂似的,突然喷出一口烟,他说你是认真的?你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从哥哭笑不得,“苦山要是归为一个省了,那整个狮国就都是同胞。当然是要往发达的城市走,这样你才可能——”

“我不可能离开的,”阿大没听完,干脆地打断了从哥,“我可是西头的阿大,我要走了,这成什么样。”

“之后不会有阿大了,你是村长。”从哥纠正,“村长当然可以往上升,何况如果你去过外面,你和其他村长相比就有不一样的远见,上头的人要来了,也更容易提拔——”

“我是西头的阿大,”阿大又重复了一遍,意识到从哥不是开玩笑后,他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他看着从哥,认真地申明——“阿大就是要伴着这里生,伴着这里死。”

从哥对阿大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有些愣神,可过了几秒,他仍然忍不住补充——“可我要回家乡,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我需要转业,需要找工作,到时候、到时候也是要回竹柳城的。”

说这话时,其实从哥非常肯定现在的阿大愿意放他走,只是他没有想过这句话,让阿大生出了另外的想法。

阿大沉默地盯着他,盯到从哥自己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想听听阿大如何回应,但很遗憾阿大没有回应。

他们的谈话到此就终结了,阿大再多坐了一会,自己把壶里的酒喝完后,率先钻回了房间里。

那天晚上阿大没有睡好,他翻了几次身,最终天没亮就起了床。

从哥迷迷糊糊地睁眼,看着阿大带门离开。

其实从哥想过,如果阿大硬是不给他走还好些,那他就不需要面临选择,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可偏偏阿大没有这么做,他会放走从哥,也于从哥的话中得到提醒——从哥到底是外面的人,他不属于苦山,也不属于自己。

从哥愿意一心一意地帮他,是从哥的善和爱,可从哥要走,于情于理都很正常。

每个人都是妈生妈养,苦山的孩子是,外头的孩子也是。阿大得了从哥和山鸡那么多的帮助,他又如何能霸道地把他们后半生也毁掉。

宝莲生了个女娃,山鸡高兴得上蹿下跳,刚生孩子那会山鸡没说,前段日子山鸡也委婉地和阿大提了。

山鸡说能不能让他带着宝莲和孩子回去一趟,不是现在,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我父母已经好些年没见我了,我想让他们见见孙子。”山鸡说话时声音小得听不见,阿大知道他害怕自己的拒绝。

阿大当然有权力拒绝,到了现在他仍然有权力把有叛逃之心的西头村民杀死,可他说不出口。

除却他们各自的身份,山鸡为人父也为人子,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懵懵懂懂地闯进了寨里。他娶了村里的姑娘,可这不意味着从此他就和外头一刀两断。

阿大问,宝莲怎么想。

山鸡忙不迭地说宝莲愿意,“宝莲没去过外头,她、她正好跟我去一趟,我也可以给她买些时兴的衣裳。”

说完见着阿大不吭声,又连忙把头低下。

阿大说等一切结束之后吧,我会考虑。

他没有马上答应山鸡,因为在山鸡提起这事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从哥。而现在从哥自己说了,他便明白分离则是他们的终点。

战争结束,日子会好起来吗?谁的心里都没数。

乌鸦迷糊着眼睛出屋时,见着阿大站在家门口抽烟。

阿大把他招来,问小言是不是还没起。

乌鸦说是啊,嗜睡得很,不过个九点十点起不来,天天都这逼样。

阿大想把想法和乌鸦说,可看着乌鸦谈论小言的语气,最终还是忍住了。

阿言是阿大给乌鸦的,那至于他们两个如何处理未来的路,就不由阿大说了算了。

南沟的人在两周以后与军队发起了流血冲突,本以为会很惨烈,岂料士兵根本没打,一闹起来就往后撤。

南沟的寨主得意得很,觉着是他们打了大胜仗,到处扬言说要办庆功宴,让几个阿大全都过来。

但没有人动,大家都知道到底是谁率领一众撑到了现在。不是南沟的叛徒,而是最顽固的西头。

正如从哥预料的那样,军队官员的信函在一个月以后再一次来了。

前一次阿大还没看信函,从哥就把它撕了丢进垃圾桶。他说你现在不可以看条件,看了你就会心动。你还可以要更多,所以得忍。

而这一次是从哥接的信函,他把信拆开,亲自交给了阿大。

阿大知道时间到了,便让东岭的文姐,南沟的阿叔,中土皋的阿爷都来到自己的西头,他第一次开了蜥蜴城的会议。

中土皋的阿爷一直在抽烟,他说真的到了这一天啊,真到了这一天就不懂怎么面对了。

南沟的阿叔却很自然,他看都没看那信,就说既然要谈判,那就谈,谈了就知道他们几斤几两,我们又如何开口要价。

文姐始终没表态,直到阿大问她的意见,她才说——去了,就没得条件谈了。但不去,估计我们也扛不住了,“去吧,差不多了,去吧。”

那天的夕阳无比耀眼,照着几个阿大从会堂里出来。从哥和山鸡候在门外,还有一直踎着抽烟的独眼砂。

霞光将整个苦山都照亮了,苦山就像一支火炬,下面是湍急的河水,上面是无边无际的苍穹。

TB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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