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2 / 2）

“嘿——”迟欢，把天蓝色的玫瑰花环扣到了寻绎头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风和日丽变得一言难尽。

迟欢还想开口调笑两句，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进门一看，寻绎的小姨正慈爱地看着他们。

迟欢石化。

“哎，小欢回来了，工作辛苦了。”

小姨的嘴笑成了金元宝，眼眯成了两条缝，很喜庆的表情，就是看上去有点尴尬。

“小姨，你来啦，哈哈哈。”

迟欢干笑。寻绎把花环摘下来扣到他脑袋上。

当晚小姨送来的两条鲫鱼就被煲成了汤，用来给迟欢同学压惊。

七、

寻绎的小姨是个大美女，迟欢见到的第一位寻绎的家人就是小姨。

小姨一见迟欢的面就笑得眉眼弯弯，亲切地喊“小欢”。

迟欢跟了寻绎这么久都没赚到一个“小”字开头的称谓，当即感动得不得了。

寻绎十七岁那年跟全家人出柜，只身一人毅然决然地去抗下四面八法如潮水般的压力与指责。那时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小姨。

小姨大寻绎八岁，十年前还没结婚。从小性格文静内敛，勤奋好学，是从内而外的大家闺秀。

可谁也没有想到，旁人眼中这般懂事的乖乖女，竟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到了“大逆不道”的不肖子寻绎那边。那时面对全家人指责的话语和目光，小姨先是不畏不惧的摆事实，讲道理，可是道理说得再多，老一辈的人还是保持着不容置喙的态度：这事不行，没得商量。

于是寻绎沉默着坚定，小姨却选择了爆发式的反抗。她痛击了家族众人的错处，一针见血地指出老政治家们行事的污点和性格的缺陷，把众人说得纷纷变色。外公疼爱这个小女儿，家中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寻绎不太会讲故事。在很久以后，当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段过往，迟欢仍然是听得心惊肉跳，半响说不出话来。

寻绎说那日家族众人离开后，小姨蹲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寻绎手足无措地反过来安慰她。小姨却摆摆手，说她觉得自己太棒了。

小姨还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敢于反抗吗？寻绎不知道。小姨就说那是因为我已经独立了，是各个方面的独立。还说寻绎，你也要独立，那时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你。

迟欢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小姨。小姨很文静，举止大方得体，不太爱说话。但别人对自己的好，迟欢能感受出来。

寻绎没告诉迟欢的是，十七岁，在天理人伦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之时，小姨曾偷偷地把他拉到角落里，问：“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寻绎点了点头。

小姨又问：“你是真的爱他吗？”

这次寻绎没有迟疑地肯定了。

小姨便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说：“你没做错。”

在身量未长成的年纪，寻绎向父母出过一次柜，遭到了强有力的反对，那时的寻绎无能为力，没有坚持。

后来是身量初长成的年纪，寻绎有了所爱之人，即使他仍无能为力，也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寻绎将自己的心意在家人面前藏得严严实实的，用最大的能力将十八岁的迟欢好好裹在了心底。小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大概是心中有爱的人，能看到别人眼底的情吧。

小姨今年三十四岁，嫁了个思想先进，知书达理的老公，有一个很健康的儿子。岁月从不败美人。

八、

傍晚。

吃过晚饭的迟欢没事做，便去骚扰屋子里的另一个活物。

迟欢扒在寻绎身上，没话找话：“你给我起个小名儿呗。”

寻绎在研究新买的烤箱。迟欢作为一个“懒”远远大于“馋”的人，想不出这玩意有什么好研究的。

寻绎笑笑：“迟欢欢。”

迟欢“啧”一声，不满意：“那是小乔叫的。”

寻绎对着烤箱左右鼓捣，一边随意搭话：“都多大的人了。”一边把肩膀上的爪子扒拉下去。

“真没情趣。”迟欢下了评语，拖着步子走了。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看云彩玩儿。

五分钟后。

寻绎把蛋挞放进烤箱，拍了一下旁边伸过来的作乱的手指。

迟欢就换了个边儿扒上去。

“寻绎，要不我给你起个小名儿吧。”

九、

某天回家的路上，迟欢路过一家新开的装潢精美的花店在促销打折，很是吸引目光，迟欢一时好奇走了进去。

结果经不住花店小姐的忽悠，一发不可收拾地买了一大捧：康乃馨，矢车菊，这个色儿那个色儿的玫瑰。等反应过来，迟欢已经手拿鲜花，在路人频频回首的目光下走出去了老远。

把花抱回家，一打开门，迟欢乐了：“寻绎你把花店搬回来了。”

寻绎看看迟欢怀里的一大捧，也蒙了，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我路过一家新开的花店，结果一不小心买多了。”

两人对了对价格，同样的花在寻绎这儿贵了将近一倍。

迟欢一直笑到天黑都停不下来。

“哎，寻老板，你们公司员工要是知道你去打折花店疯狂抢购还被店员坑，会是什么反应？”

寻老板自知理亏，不说话。把花分门别类插进水桶里，水桶放不下，迟欢就给他倒了很多矿泉水瓶。

一边倒，一边乐，水都撒了出来。

寻绎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那自顾自乐呵的人，看了很久，说：“其实，店员有一点没骗我，她说我爱人看到我买的这些花一定很开心。”

说完也笑了，跟迟欢憋不住的大笑不同，寻绎笑得文雅多了。

“我爱人确实很开心。”

十、

迟欢特别喜欢寻绎新买的这块地毯，恨不得睡觉都躺在上边。

寻绎不能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怪癖，制止无果后，由着他去。

迟欢就自顾自抱着电脑跟地毯过日子。

“过来坐吗？”迟欢懒洋洋地邀请沙发上的人。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

迟欢倚在沙发腿上，专心致志改大纲，寻绎端着水杯经过，小心翼翼不要踩到他。

“过来坐吗？”迟欢伸个懒腰，抓抓旁边的小腿，继续邀请。

寻绎简短拒绝：“不必，谢谢好意。”

大纲改完了，迟欢打个滚又坐起来，一把抱住寻绎的腿，脸在他的膝盖上蹭了蹭。

“过来坐吧。”

寻绎哭笑不得地看着地上的人：“我要让你烦死了。”

十一、

某天晚上迟欢在收拾衣橱，寻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卧室里的衣橱相当大，挂着两人当季要穿的常服。寻绎的衣服放在左半边，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右半边挂着迟欢的，随心所欲随遇而安，与其井水不犯河水。

迟欢认为反正能找到，管他呢。找不到还可以拿左边的穿。

右边的主人大概十天收拾一次，防止它们太过于肆意张扬从而激起自己的羞耻心或者引发左边主人的不满，今天正好第十天。迟欢的衣橱收拾完了，难得劳动的热情还没消退，便又打开衣帽间的门，打算大干一场。

他挑了个箱子，哼哧哼哧地拖了出来。劳动这么伟大的事，一定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迟欢这人，生活虽说不精致但也不算邋遢，只是他记性差又喜欢乱放，所以整理房间时，经常找到一些出乎意料的旧物。

“寻绎——”迟欢在屋里喊。

“怎么了？”寻绎在客厅里应答。

卧室没回声，寻绎放下遥控器走了过去。

迟欢把高中校服外套从箱底拽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往自己身上一穿。嗯，稍微小了点，可喜可贺，这说明自己大学时候还是有长个子的。

于是寻绎走进卧室时就看到了这一幕，柔和的灯光下，身穿高中校服的那人，正眉眼含笑地对着穿衣镜转来转去。

一瞬间恍若时光倒流，可是仔细看，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

寻绎走过去，从背后将迟欢拥入怀中。

迟欢的臭美被打断，拍拍身前环绕的胳膊，寻绎却将他搂得更紧。

迟欢没法动弹。镜中寻绎双目微阖，偏头只能看到一点睫毛轻颤。迟欢要开口说什么，寻绎却就着这背后相拥的姿势吻住了他的唇。

片刻后。迟欢好笑道：“怎么了？”

寻绎抱着校服下的他，在他耳边说：“想把那时没来得及做的事补回来。”

迟欢一颗心轻轻动了下，嘴角忍不住上弯：“你个流氓，那时我还没成年，你在想什么？”

宽阔的卧房，落地窗，舒适的地毯，简约的现代风格的建筑，客厅里延展出来的巨大的中国风电视墙，四百平米的公寓，窗外车水马龙，五光十色。二人在这样的家里，朝夕相对。

而十二年前初见，年代久远的教学楼，木质的桌凳，头顶上吱呀吱呀的吊扇，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迟欢一抬头，就是心上人的后脑勺。

那时的日子很长，少年的心意，走到哪里，都像有春风吹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