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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迟欢下了出租车,遥遥看见自家窗口亮着的灯,松了一口气。

等上了楼走出电梯,心头那口气又被迫提了起来,作势敲门的手放下又抬起,反复数次,最终迟欢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门,换鞋,放下手里的东西,心惊肉跳地走出门关,沙发上的寻绎眼都不抬,在看电视。

“还没睡呢,宝贝。”迟欢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瞄一眼电视屏幕,足球比赛。

“看什么呢?”

“足协杯。”寻绎语气平静。

迟欢表情古怪,一言难尽道:“世界杯刚播完你看足协杯?”

寻绎不说话。

迟欢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不知死活地兴奋起来:“兄弟,看不出来你这个接受能力还真强哎——”说着一手揽过寻绎肩膀。

“叭”一声,寻绎按掉了遥控器,脸上没一点笑容。

“几点了?”

迟欢乖乖站好,低眉顺眼道:“半夜两点十分。”

“你也知道现在是半夜了!”

寻绎起身,无视了眼前人视死如归的表情,训道:“你真是——”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迟欢摇头晃脑,接下了后半句。

寻绎直接被气笑了,把人拎到身前,迟欢一看他笑了就不怕他了,整个人就势贴上去,环住他的腰开始撒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

迟欢傍晚出的门,去和好久不见的大学舍友聚一聚。毕业几年了,聚会流程却还是和当初上学时候差不多,吃完饭唱歌,唱完歌再找个看得顺眼的街边摊撸串。正值盛夏,世界杯狂欢期,夜晚的烧烤摊比白日里的商场还要热闹。迟欢四个难得聚在一起,这一下就忘了时间。

宿舍老三咬一口面筋,喝一口扎啤:“老四,怎么不把你家那口子也叫出来。”

迟欢吃得正欢,含混不清道:“寻绎去了纽约出差,谁知道啥时候回来。刚刚不是和你们说了吗。”

老三晃晃啤酒瓶底,举手吆喝:“老板再来四瓶青啤。”

老大补充:“还要两串羊腰子。”

迟欢紧跟:“四串。”

“八串!”

“老二你先摸摸自己的腰子。”老大毫不留情地吐槽。

老二“嘿嘿”笑两声,“那少吃一口我也成不了个瘦子啊。”说完一口吞下手里的鱿鱼,嘴里含混不清地感慨:“我读博这几年,身边人个个喊我本名,听着是真生分啊。”

老大无语:“现在我叫你外号你敢应吗?”

老二贱兮兮:“有什么不敢?你叫啊,叫啊。”

三人痛心疾首地摇头。

老二大学时候的外号叫竹竿,如今却已经疾驰在高学历“死肥宅”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

夏夜里的风很是清凉,四人越喝越畅快,迟欢一向觉得重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意兴浸在酒里饮下去,天南地北,千里共婵娟。

不一会儿老三又黏黏糊糊蹭上来:“老四,你这个有家室的人,这么晚回去是不是不大好。”

迟欢敲敲他的脑壳:“你喝的是啤酒还是孟婆汤,都说了寻绎在美利坚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他要是回来了怎么办?有你哭的。”

“切,”迟欢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不可能。”

结果老三一语成谶。迟欢望到深夜楼上灯光时,一边心急火燎地编排着怎么道歉,一边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老三这乌鸦嘴按在地上摩擦了一千遍。

三、

寻绎算不上什么足球狂热爱好者,勉强算作“比较喜欢”的程度。迟欢最近一段时间工作熬夜,寻绎就抱个笔记本电脑,戴上耳机,陪他晚睡。

迟欢抱着另一台笔记本电脑,对着 word文档,杀红了眼。

“老子写不下去了啊——!”迟欢把电脑往沙发上一放,炸毛了。

寻绎按了暂停,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然后很温和地说:“三千字而已,对你们文艺工作者来说不是寻常小事?”

迟欢喜欢自称文艺工作者,每每还气定神闲昂着脑袋,摆出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

结果这次一听不得了了,迟欢像个炮仗似得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宣战:“我去他的文艺工作者!一个逼事儿不干的破领导要三千字的赞美文有病吧!”吼完又萎在了沙发里弱小可怜又无助,“无中生有这招式用多了会精尽人亡的好吧。”

寻绎对他的拖延症和牢骚见怪不怪,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球。余下一边迟欢一边骂着娘,一边重新抱起了电脑。

凌晨一点,比赛还未结束,身边的人已经睡得人事不省。寻绎摘下耳机,把电脑轻轻放到一旁,走过去摇了摇他肩膀。

“起来,上床睡。”

迟欢哼哼唧唧:“看本大爷妙笔生花。”

寻绎知道他醒了,也不再多说,把人打横抱起来走进卧室。

“放我下去,我还能写……”

迟欢的脑袋挨在枕头上,头上一撮呆毛翘起来,接着整个人安安稳稳地躺下,寻绎走出卧室又回来,“起来,把水喝了。”

迟欢在床上装死卖萌:“我是妙笔……”

寻绎没办法,把他上身扶起来,杯子凑到嘴唇边——

“你是花。”

“自己喝。”寻绎气得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

迟欢开怀地笑了起来,把一杯水灌下去。往床上“大”字型一躺,火速进入了梦乡。

四、

迟欢是个半路出家的野生编导。

寻绎是个家境显赫的企业老总。

迟欢曾摇头晃脑地感慨:“我一个文人怎么就跟你一个商人好了呢?这自古文商两立天经地义,白居易曾说商人重利轻离别——”

寻绎纠正:“商人重利轻别离。”

迟欢想了一会儿:“哦对,轻别离”

其实读书那会儿寻绎比迟欢成绩更好。

后来书读完了寻绎比迟欢学历更高。

迟欢不屑:“有什么用?”

寻绎指着他的word文档:“这儿有个错别字。”

迟欢看半天:“哪儿错了?”

寻绎:“语法错了,动词名词不能混淆。”

迟欢:“语法是什么东西?”

寻绎:“算了,我帮你改过来。”

迟欢:“谢谢您。”

寻绎:“不客气。”

五、

寻绎和迟欢的相处模式从来不是“相敬如宾”这一款的。

但离“如胶似漆”也还差得远。

迟欢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寻绎的机会,因为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迟欢,吃草莓吗?”

“吃。”

“自己去洗。”

“那我不吃了。”

十分钟后。

“寻绎你这次买的草莓太难吃了,甜不甜酸不酸的没滋味。这形状一看就是农药催熟的,下次注意洗的时候要多泡一会儿。你看你看这儿还有个坏了的,看到没,这个下次可千万注意了。”

迟欢躺在床上,吃着寻绎亲手买来、亲手洗好、又亲自装盘的小草莓,指点江山。

寻绎深吸一口气,一向良好的教养摇摇欲坠。

中午两人午睡,闹钟响了,迟欢一爪子关上,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

寻绎下床,从果盘里挑了两颗酸葡萄,剥皮,回到床边毫不迟疑地塞到迟欢嘴里。

“啊——!”迟欢眼睛瞬间睁开,酸爽到五官移位。

寻绎笑容可亲:“起床了。”

于是迟欢眼泪汪汪,迎来了一个神清气爽的下午。

六、

这天回家,路边有人扫码领花环,迟欢作恶心起,走过天桥在女孩子堆里领了一个。

回到家,敲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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