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劫之九（1 / 2）

韩府铺白, 几个下人搬了木梯手里拿着白灯笼往上换。原本精致玲珑的红灯笼高高挂在韩府大门，此刻被人掷在地上, 人来人往都顾不上，踩上好几脚，面上都沾上了污泥。

“老太爷已经走了，小少爷节哀，还是赶忙准备白事送老太爷走吧。天气热了, 在府里搁不了太久。”几个府里披着白麻的老人，都是看着韩子期长大的, 他们围住韩子期, 皆劝道。

韩子期怔怔地望着面前躺在床榻上的老者面色红润, 合上眼睛，嘴角微翘, 好像还在笑，仿佛能听到老人轻柔悠长的呼吸声。

他颤抖着伸出手, 紧紧握在老人的手贴在自己的颊上, 豆大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夺眶而出, 哭红了一双眼睛。

“子期，太爷走之前叫你别哭, 伤了眼睛。你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松手吧, 体体面面地送太爷走。”林敏和强忍难过, 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她的头上别了白花, 苍白着嘴唇，跟着熬了好几日的夜，愁容满面。

韩老太爷走得突然，清早候在门外的婢女进屋伺候老太爷洗漱的时候，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合衣躺在床上睡得安详。

听守夜的婢女回禀，韩老太爷待晚膳用过之后，就上床歇息，平时夜里还会不停唤人起夜，那日却格外睡的香。底下伺候的婢女还暗自欢喜，还当老太爷身子大好了。

“太爷没受着苦，不是后来请的大夫也来瞧过。”林敏和拿帕子拭去自己眼角的眼泪，说道。

“我们皆凡人，又不是天上神仙，能够长生不老。太爷活到这把岁数，为常人所不及，是喜丧，子孙只能笑不能哭。”

“我都知道。”韩子期淡淡地说道。“我想再跟太爷呆一会，你们都下去吧。”

“小姐，你看小少爷怕是痴魔了。这人往生之后必须马上入土为安，已经迟了好几日，芫溪镇上没有哪家是这样的规矩。小少爷年轻，不懂老底子传下来的习俗，孙小姐你可不能由着少爷胡闹。”几个老人急急地说道。

“由着他，我们都下去。”林敏和最终发了话。几个老人看了看林敏和的脸色不敢再多言，顺从地退了出去。

她缓缓地合上房门，冲着守在床边的韩子期说道：“你想出来了再出来，我们等着你。”

一颗泪珠滚滚而落。

九怀安静地趴在韩子期的腿上，仰起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还好有你在。”韩子期的双手不自觉地搂紧九怀，低声地说道。

“祖父长逝，痛心不已。随即是父母谢世，我的身边只剩太爷一人。如今上天待我不公，就连太爷也离我而去。在这世间我的凡缘尽断，孤孤单单一个人，留我在这偌大的府内。我有时候觉得，太静。”

“你们一家子向来行善，身上的功德都堆成小山了，肯定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许一生好命。”九怀伸出爪子擦了擦韩子期脸上的眼泪，保证说道。

“地府我门路熟，常去地府晃悠，说起来我守着你长大，都好久没去地底下看谛听了。太爷刚走，被阴差勾了魂，定还在黄泉路上等着投胎，没下轮回。不如我带你下趟地府，再让你瞧上太爷一眼，也好了一桩心事。”

“地府？”韩子期疑惑的问道。

“正是。凡人常说地府有十八层地狱，每层都受不同的罪孽。可是地府人少，上回吃个饭连一个大圆桌都差点围不满，哪有这么多人手能守十八层。”九怀点头说道。

“要我说，那倒霉鬼可是够黑心的，只使唤这么几个，也不知道多招一些人帮忙。几个阴差忙得脚不点地，日日都要忙着勾魂引魄。陆判捧着厚厚的一叠生死簿，往里头填判词，桌上的油灯点着彻夜到天明。”

“去见太爷？”韩子期紧张地问道。“你带着我下地府，你自个会不会沾上什么事。不是都说天上有天君，仙人犯了事都要下诛仙台受罚。若要见你受苦，还是不必了。”

“虽说活人入死地，的确不合规矩，但是我的几分薄面天君和倒霉鬼总不会拂了去，总要给全了我的面子，你就不用担心我。”九怀的狐狸尾巴尖划拉了一下韩子期的手心，说道。“我的确无妨，只是你要折损些阳寿，也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舍得。求你带我再去见太爷一眼。”韩子期坚定地说道。“我还有一事未告明太爷，如今太爷突然仙逝，我竟无法再圆他唯愿，成了我一桩心事，久久无法释怀。”

“走。”九怀的大尾巴突然卷起韩子期，破窗而出，几下跳跃在黑瓦房顶上，消失在夜幕里。“你揪紧我的狐狸毛，可别掉下去。”

“我怕揪得你疼。”韩子期皱着眉头说道。

“比起你掉在半路，我还得去捞你，你还是抓紧我吧。”九怀扭过狐狸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