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一句期待已久的结果，却令夜千嶂内心百感交集, 他有欢喜有担忧, 这令他的身体因为这些复杂的情绪而变得紧绷。

子未能够感受到，来自夜千嶂的身体反应, 他的内心和夜千嶂同样。

担忧, 因为楼未烛这个身份自己会束缚夜千嶂。

又怕，正是因为自己是楼未烛, 夜千嶂才会对自己这样好，这让子未很难不去想, 曾经那得失之间, 心是有多么的跌宕起伏。

但子未告诉自己，不要无端去揣度夜千嶂, 这是不信任他的表现, 曾经子初对自己说过，夜千嶂是真的对自己好。

那时自己不过就是像楼未烛而已。

可，就在子未坚定自己的信念时，夜千嶂却挣脱了他的手, 那一刻子未见到夜千嶂的嘴角失去了之前的弧度, 变得令他看不懂。

很冷！

他不高兴吗？

子未垂下头，尴尬的气氛在厢房之内开始弥漫了。

“子未, 你先出去, 为师有话要对你师叔说。”方千睿也感受到两人之间因为楼未烛这个名字, 而难免出现的裂痕。

他帮不了, 因为心结只有他们之间自己解决。

子未离开的脚步带着一些踌躇, 三次回头只能见到夜千嶂的背影，就像过去的每一次见到一样，萧索而孤寂。

抿了抿唇，子未跨出了房门，依靠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月光被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唯有像是针尖一样细碎的光洒落。

房内寂静无声，这让夜千嶂的心不免跳得剧烈，他无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瓷杯，猝尔杯子碎裂了，茶水就那么合着碎片飞洒而出。

“何苦折磨自己？”方千睿讶异非常，眼神中有些疼惜，瞅着夜千嶂因为碎片而受伤的手掌，虽然伤口不深，但也有些鲜血渗出，“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夜千嶂没回答，他收回了手，他能感觉到，子未是怀着欣喜对自己说出身份，可他却无法平静地接受。

如今的局势，子未的身份真是一个极大的危机。

“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夜千嶂的声音低沉，甚至带着一丝阴郁，这让方千睿心头一震，这样的夜千嶂，他太陌生了。

甚至有些许心慌！

“师弟，此事非是我自愿的。”方千睿情急抓住了夜千嶂的手臂，却被他无情的甩脱了，“我也是才知晓，当年师尊所说的竟然是为了隐藏你的身世。”

“那你说，我究竟是怎样的身世，我是不是真的出自鬼道？”夜千嶂一字一句咬的很重，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方千睿无言以对，他没证据，也确实不知道夜千嶂的身世，可若是说无夜千嶂只怕心里更是有气。

可，不回答，夜千嶂的双唇就抿得更紧了，他有权知道，就好像当年的自己，这种变故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心中难免不留下心结。

“我不知道……但师尊说过，你绝非鬼道血脉。”方千睿急道，因为夜千嶂竟然起身了，他要离开。

甚至不愿听自己的解释。

“千嶂……”

“放手……”夜千嶂没回头，身后是养育自己，从小照顾自己，与自己一同长大，亲如兄弟的师兄。

可他该相信他吗？

为何如今，他失去了自信，连判断力都因为眼盲而大打折扣！

方千睿知道，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不能让夜千嶂就这样离开，因为可能这个变故会令夜千嶂走错路。

“当年，师尊将你交给我照顾，是说你生于正顺三十六年，我并不知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如今冀前辈说，师尊对你施加过封印，抑制了你的生长，我在窥灵镜中所见的楼未烛抱得才是当年你甫一出生的模样。”

夜千嶂停住了脚步，他听得出方千睿的语调焦急，与平日里他沉稳温文的模样完全不同，他应该没说谎。

方千睿确实不知道！

那么，此事就与失踪的师尊，传九有着莫大的关联。

“窥灵镜是何物？”夜千嶂转过身，语调是极其疏冷，冷得让方千睿心头一痛，他这个师弟真得生他的气。

他还记得儿时，夜千嶂那天真可爱的模样，他对自己极其依赖，如今……

方千睿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三十多年前自己的不信任，亲手浇灭了夜千嶂心内的亲情，还是因为现在的这件事，让目不能视的夜千嶂再难信任自己。

“是冀前辈在凌琅阁内利用法宝与阵法布下的时光回溯之法，与我们剑阁之中的坎离逾时镜有些类似，只不过所能看到不仅仅是过去的影像，还能看见非人的影像。”

“非人，你的意思是楼未烛也不是凡人？”夜千嶂先前就猜到了，毕竟假如楼未烛早自己十六年就出生的话，那么炽翎所知道的过程，就是被人为改变过的。

这个人会是师尊传九吗？

如果是这样，沈颢穷所说的就是事实，他知道真相，可惜他现在神志不清，根本无法问出答案。

“楼未烛体内应有仙道血脉，这是冀前辈所说的，因为窥灵镜能观任何物灵，当然也包括人类的灵力。”

方千睿说道这里，夜千嶂转过身来了。

那一刻，方千睿也说不准为什么自己莫名会后退，似乎在夜千嶂身上有什么连他都无法区分的情感。

“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通过窥灵镜，是不是就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了呢？”

“千嶂……你……”方千睿一脸难以置信，他从未表露过如此震惊的神情。

这一刻他感觉体内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经脉中撞击，因为这种冲击而有极为嚣狂的力量要破开自己的身躯。

夜千嶂似乎是察觉到方千睿身上的力量变化，他的嘴角微微一扯道：“师兄，是想要杀我灭口？”

“我没！”方千睿一把握住夜千嶂的肩头，“我从没想过，师尊将我带回直至那件事发生，我从没想过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流着什么血脉。”

“人？”夜千嶂的唇角有些许嘲讽，“剑尊，你怕是做人做了一百多年，忘记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夜千嶂的话令方千睿的脸色突变，不是愤恨也没有恐惧，但却是抹不去的心痛。

方千睿握住夜千嶂肩头的手，终究慢慢松开了。

他明白，夜千嶂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只是用这种方式在和自己划清界限，他分不清，夜千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

还是，夜千嶂决定要做什么事情了，以至于他又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不相信，你真的就这样与我划清界限。”方千睿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令夜千嶂心头一酸，却生生控制住了。

“剑尊，切记师尊当年所说，你的存在关系到整个天下，你若把控不好自己的心，那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兄弟……”方千睿抬头，这一刻他很想看夜千嶂，但却被那鬼面阻隔了。

方千睿心中百感交集，夜千嶂的话已经漏了他的心思，他依旧当自己是兄长，不管自己是什么东西，他从未变过。

方千睿知道留不住夜千嶂，百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身心疲惫，就算当年发现自己的身份之时，他也没这种彷徨与不安。

或许因为那时，有夜千嶂在身边，更有师尊传九的引导。

子未见到夜千嶂走出的一瞬，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还是……

看着夜千嶂一步步缓慢而行，那每一步像是踩在子未的心，因为夜千嶂没找自己，更没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子未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甚至不对自己说一声。

这让子未的心难受不已，他本来以为，夜千嶂知道自己是楼未烛后，会欣喜会抱紧自己，会像过去一样和自己更亲近。

可似乎一切，又和自己想的不同。

就好像当初，自己离开千峦壁，来找他一样。

夜千嶂也在等，等子未主动的动作，可……没等到，是因为之前自己的表现，让他感受到惶恐了吗？

所以他不愿出现，甚至躲了起来？

夜风中有着细微的茶香，可他分不出子未的方位，不敢贸然行动是因为怕子未见到他的不便，更怕子未此时并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

夜千嶂的脚步因为心的沉重而变得越来越慢，终究他的犹豫让子未忐忑不安，而不敢走上去。

月下的这一幕，都落入站在厢房门口的子初眼中。

子初明白，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不管子未和夜千嶂之间发生了什么。

思绪翻涌的时候，夜千嶂已经走得很近了，在大约离自己一臂距离的时候，那个人停了下来。

借着月光，子初见到了那张恐怖的鬼面，和略显苍白的唇，夜千嶂的肤色似乎变了，比他还是“姬千商”时更加白而透。

像是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光华。

“你要看到何时？”夜千嶂心中烦躁，语气就难免变差了，他错开了脸去仔细听了子初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师伯……我。”

“不请我进去？”夜千嶂不满道，同时微微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