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小别离（1 / 2）

“您如今在哪里当差呢？”沈缚见他身上的绿色官服问了一句。---

“礼部膳部。说起来，我俩如今也算同僚了。”沈缚同他上了楼，望见大厅里的那位说书先生已经不在，又随了沈遼坐下，看他点了一壶龙井和几盘小食。

“您还未用过朝食吗？”

“妹妹不必见外，小时候你唤我遼哥哥，如今也不要生分了。”

沈缚却是在脑中过了一遍比她长的有几位兄长，数好了数字就改口叫了他：“五哥。”

“这就对嘛。”沈遼往嘴里送了一个小笼包。他身长不高，人却长得极为瘦，可饭量似是很大的模样，“你这些年过得极为辛苦，但十几年来我父亲和大伯他们一直在找你，以为你同你娘上了京，哦去了汴梁，出了杭州城。他们怕是寻不到你，又叫了人去你舅家打听，然而你也晓得。那年被株连，什么人皆不剩了，又能打听得到什么呢。”

沈缚低着头，手攥着杯子：“我都记不清了。”

“可哪里知道你哪里也没去，好好地在钱塘县里长到了这么大，前几日你卷进了余家二夫人的案子，听到了你的名字，我们才留了心，一问年纪、籍贯、长相都对的上，于是才想着来寻你入沈家门。”沈遼似是在解释为什么多年以来不闻不问，也自然不会提起郑国公的事情，反倒是言语之间有些怪罪沈缚，“既然你在杭州，怎么也不来寻寻我们？”

沈缚只是听从她母亲的话儿而已。沈家人不一定可靠，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雪中送炭。去仰仗他人寄人篱下，不如自己好好过活。

沈缚只是推脱：“我年纪小，哪里懂得这么多，等入了义庄稍稍长大之后，想着以现在这幅样子再入沈家门，也有些叫人为难了。”

“你又何需顾及义庄，眼下义庄并入礼部，人手都做了调换，这样辛苦的差事你还做什么，有什么好留恋的么？”

“义庄主事也好、刑部大人也罢于我有恩情，而我又欢喜做这些……有了这个机会哪能就放弃呢。”沈缚继续找托词。

沈遼叹了一口气：“你喜欢的话，哥哥我也不做干涉，你喜欢就好。只是孤山西舍不必住了吧，你若今后去了刑部，从沈府出门更近一些。缚儿妹妹你如今可愿同我回家么？”沈遼不知道沈缚是个什么脑筋，好好的阳关道不走，偏偏要行那独木桥。

“五哥说的有理，不过这事儿我不能立刻做主。于我来说也只是今早刚刚才发生的事儿，这才认了你，五哥得让我缓一缓，义庄也有长辈，至少我也要同李主事商量一下。----更新快，无防盗上----*--”

事儿发展得极快，沈遼本以为这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儿，哪有人不欢喜养尊处优荣华富贵，可他这位沈缚妹妹却是硬着头皮往死人堆里钻。他竟然没能办成此事，还得多给她几日好好想明白。

没等到沈缚的回音，沈遼只得日日候着。

*

秋雨悱恻。

孤山背阴下了一整夜的雨，直到第二日清地面还未干，忧思杂绪如秋愁，细细绵绵。

沈缚自昨日回来便未同义庄里的众人提起过半句沈府人来过一事。只是李永逸却是不知哪里来的消息，一早知道了，于是唤了沈缚过去。

“行李可备好了？”

沈缚摇了摇头。

“预备何时走？”

沈缚话语在喉中停留了一瞬，看着李永逸：“我不知道，还没同您商量过呢，也要看看沈府的人如何说了。”

“人总是要散的。”李永逸话语中不露情绪，“也好也好，这么多年了，在义庄实则委屈你了。而今此一去入族归宗，你是堂堂正正的沈缚。”他显然是为她着想，知再不济也是一个官宦之家的嫡女身份，而非如今麻衣素棉的市井百姓。

可从前他却从不表露出要她回去的心思，沈缚不解。

“李主事，这几日我还会继续留在这儿。”

“迟早的事了，你留着也无用。白日里偶尔来一趟，与茹虹做个交接就好了。刑部那还好么？可做的习惯？与人相处得如何？你不善讨人欢心，要与同僚们处好关系，日子才不难过。”

“笙哥儿也随我一起呢，您不用担心。”沈缚低了头。

李永逸一早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在从前不揭穿，明白她不愿隐没苟且，碌碌而活，对于心中的执念，还是要求个明白，而她的不喜欢如今竟然也成了习惯：“你素来不欢喜做这司祠，是觉礼义不过是加诸之上的虚空。若在刑部，且于沈府有贵人相助，做你想做的事儿也不会这么令人为难。”

实则李永逸才是明白她的人，说喜欢做司祠，不过都是她搪塞人的借口。

“我虽不喜做这司祠，却喜这月俸。”沈缚说出了自己的考量，“不过，若成了沈府六姑娘，或许会被挂上沈府的名儿来，一举一动也都不能代表我自己了，反倒被事事牵绊。”

“有得必有失。沈府也好，能给你凭你我之力无法给到你的，或能少受几分委屈。我亦希望你活得如寻常女子般快活。”

“我也食粟饮粥，没有不寻常的。”沈缚道。看长久以来，自懂事便习惯生死，她好似从来不知什么是快活。也并非入了沈府便能快活，因此沈缚心底并不对此有什么过大的期待，只是无力且无所谓罢了。

于沈氏来说，郑国公是一位极好的靠山，而抓紧沈缚他们便有了牵引绳；于郑国公来说，沈缚是一枚不安定的烟火，唯有被大家族质押，才能不那么轻举妄动。

于局外人李永逸来说，沈缚这个年纪，不婚不嫁，在这孤山脚下埋尸，有家不回，哪一处正常。他不过将沈缚看作自己的女儿，也希望她能嫁人生子好好过日子。只是她犟得很，长大了就更不听他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