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锋芒露(1 / 2)
少年腕中一怵, 满是不甘的情绪却又按压了下来, 仿佛是设身处地地明白过来, 落得一个满目自嘲,遂没有再做阻拦,由得沈缚离开。
出了贡院的她,径直去了义庄。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悲切。胡生财年少游历四方,中年得子,自然将之捧在手心。诸如富贾,无官无爵,钱财已然是百无一用,只有为仕方不低人一等。自己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便将心愿皆系于子嗣之上。
胡生财失了一贯的红润面色,只留枯槁。双目如死灰一般:“我不该劝他念书, 就不会弄成这样。”若非胡生财一力支持,胡旭甑不会成为秀才。而这望子成龙固然心切,却不知因此而害了他。
贿赂朝廷命官, 捐钱买个官职, 本也是商贾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儿。但如今在进士科中出了此事,以往的那些收受金银的官员难免受牵连。
因而这又是一件颇为棘手的案子。先前沈缚以为仅有谢昂一案要处理, 而郑国公却又传话过来,贡院的事务必事事留心。
胡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趴在冰上不顾寒气袭体, 想要握住死去的胡旭甑的手, 却也被人告诫不可轻易动尸体分毫。
沈缚请了胡生财借一步说话,二人走到停尸房外:“胡老爷节哀,令子一事令人惋惜,我前去接人的时候,看了一眼胡公子方卷子。”她看向胡生财。
他的面上露出一丝不安:“沈行人,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吧。”悲戚溢于言表,也就不再收敛其他的情绪。
“谢公子与胡公子素来交好,他此番入贡院,胡老爷可是去哪里走动了?”
胡生财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的停尸间房门:“这事将会如何惩处?本也只是礼尚往来罢了,算不得什么。你也晓得,谢公子本身就与我儿要好得很。”
沈缚闻言目光一敛:“两年前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以为谢公子与胡公子不再来往了。”
“他们打小儿便认识,前几日还一通出去,阿甑虽然胡闹,但对结交了的兄弟是没话说的。”胡老爷蹙眉,望向沈缚:“阿甑为人老实,待人都掏心掏肺的。这么好一个孩子……”他说不下去了,只是在平复心情。
沈缚却从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似是责怪不平,却又自认倒霉一般。
胡老爷又未尝没有利用这份真心去某换功名呢?商人到底是商人,不会做无利可图之事。
换了对胡夫人问询,她哭哭啼啼地道:“外头总有人说阿甑是个挥霍无度的金主纨绔,好像听到纨绔两个字边已经将人一棍子打死,认为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只有自己人才知道,要与他相处了才知道他的好。怎么会有人要杀了他呢?”
“死因是砒/霜,若无猜错,胡公子这几日好似未用贡院提供的两餐,胡夫人可是让人准备好了几日的干粮?”
“他就是嘴巴挑食,我怕他饿着,才让厨娘准备了一些小食、酥饼。沈行人你的意思是我伙房里的人下的砒/霜?这怎么会?”胡夫人面色微变,不敢置信道。
“胡夫人不必惊慌,我仅仅是一个猜测,待刑部大人出了验尸结果,方可晓得究竟是什么致死。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胡公子与人可有的龃龉与不悦?有没有得罪什么官府里的人。”
“阿甑为人真诚,说要得罪也不是成心的。在诗会上兄弟朋友认了一众,可有些人只不过是攀附,蹭着阿甑挥金如土的便宜,只因他对花钱并不在意。这孩子也从不多想,知道了也不往心里去,他开心就好。”
“近来胡公子与谢公子还会去赌坊么?”
胡夫人点了点头:“大抵还是会去的,不过阿甑要科考,去得就比往日少了些。谢公子的赌资,基本也是阿甑替付的,只要他二人出门,开销皆从阿甑口袋里出。”胡夫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沈行人,他二人是朋友,谢公子也未致仕,算不得数吧?”
沈缚摇摇头,思忖片刻,看着胡夫人:“若真有事儿,大理寺与刑部回来查勘,我不过是刑部小小一个行人,并不懂这些。我知从前有几例前案,当事者先去衙门坦白自首,或是以此检举,将近年来行贿之物与大臣列一个清单,便不大会牵涉到自身了。若官官相护,收受贿赂,吏法责罚的也不会是商贩。”说话时沈缚悄悄看着胡夫人的面色。
“那都是我家老爷他们大丈夫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胡夫人皱起眉来,眼中又攒了泪:“只盼刑部能早日将阿甑的事儿查清楚,将那凶手正法,千刀万剐都不够。”
方送走胡氏,沈府里又来了人叫沈缚回去。出门见到了沈遼的车夫,猜想着急喊她也定是为了胡旭甑这件案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遼身为膳部主事,又再度受了牵连,礼部侍郎段时宇一再问责于他。
沈遼拉过沈缚,细细问了有何发现。
沈缚回道:“若食材无毒,盛放的器皿上也有人做过手脚。”
“二人皆是食入砒/霜,保不齐是同一人作案,你膳部可有做过排查?有无可疑之人?”
“这种事儿只能是私怨了,真触霉头!我已经叫人重新洗了食碟,也换了一批新人去贡院,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被换下来的几位司膳也都被请去刑部问了话,一时半会的没什么消息。”沈遼叹气道:“缚儿妹妹你与祁知猷祁大人认得么?审刑院那位。”
沈缚点了头。
“我听人讲你与他挺熟络的,胡旭甑的案子是他在负责,不如你帮哥哥去问问,关于膳部这几位,现下是怎么打算的?”
沈缚有些为难,她素来不知如何请人帮忙,自进入刑部以来便甚少见过他,与祁知猷也并未如沈遼所说的走得那么近,但她也不大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只会一再阻断他人的好意罢了,于是还是应了下来,道了句:“我晓得了。”
因有些饿了,又身在沈府之中,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沈缚就索性出门去摊上要了一屉小笼,再点了一碗素馄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