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拨迷雾(1 / 2)
赵璩忍着嗓子不适,憋下了咳嗽:“自年幼一场病到现在, 不知灌下了多少汤汤水水的, 倒也未见好。”
“这辈子长着呢,前几日的病如此危急, 民间的大夫药一用, 不就好了许多么?”
赵璩叹了一口气:“这辈子长着呢,付侯爷, 您长我许多岁,活得也比我快活, 我是觉着自己身子不大好, 病是一直病着,近来更是容易困倦,也不知还有几日。”
“三殿下从前要比如今看得开些。”
因自觉再难好起来,他想自己这病弱之躯,不知还可苟延残喘几日。
付百郦的时间掐算得刚刚好, 这边丝竹声一停, 画舫便靠岸了。
几位宫人搀扶着三皇子出了船, 夜风有些大了起来, 吹散了湖面上的雾。因这秋雨时停时歇,脚踏之地无一处干的。他身上比在屋内多了一件厚袄作的披风,分明是寒冬时节才用得着的。待赵璩坐上马车后,付百郦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马, 亦调头回了府。
赵璩的马车被包得严实不透风, 小桌上已经燃上了香炉, 一旁的宫人替他捶腿。而隔着厚重的门帘,他却听到了帘外两位驱车使的几句议论。
“方才我来时听闻今朝夸街时伤了不少士子,听说是马突然发了癫,也真是怪事儿。”
“那二殿下没来湖上是这个缘由?”
“二殿下去主持事宜了,一下午又是慰问伤了的人,又是去查这马了,现如今好像还丢了几匹,没找回来。太仆寺的几位估计有苦吃了。
“伤得有重?何须用‘慰问’一说?”
“好似一个姓吴的士子被马踩了,马劲儿多大你又不是不知。”
“你说付侯爷组的歌舞能不好么,因这茬子错过了,亦是可惜。”
“此事也不可坐视不理,路过了,既是皇子便要担责。”
……
赵璩闻言忽然记起,付百郦昨日进宫邀约时,赵瑗便不大有兴致,而今日他出宫后去寻赵瑗一同前往,他亦有事耽搁,只是差人道了声令他先过去。
而马无缘无故受了惊,使得夸街队伍大乱,势必会造成一定影响。而宫内的几位再听到一点风声,看似僵持不下的局面,却已经有风吹皱了湖波。
这太平年间的不太平,皆是人祸。
心中恹恹,方才盼着回去的心刹时变换,只不想在宫中久待,目睹一些更叫人心烦之事。是而与身边人道:“明日替我备好画舫。”
“要叫上付侯爷么?”宫人猜不透主子变幻莫测的心思,一脸疑惑。
“不了。”
一夜安眠。
说来奇怪,露宿在湖间小渚之上的这个夜晚,分明自己伤口还隐隐作痛,又闻了一夜雨声,无府上柔软的被褥与床垫,还被人追杀赶至厮,而她却睡得极为踏实。
少年已经醒了,不知何时捕了两条鱼儿,生起了火正烤着。
“你都不用睡一觉的么?”沈缚道。
见她醒了,江偃便说:“一日未进食了。虽然没有佐料,但总归填肚子。趁着天早,吃完这个我们就走罢。”
沈缚接过鱼,咬了一口。满嘴的腥味难耐,却也努力吃下。
“我们往西南方向走,到了杨公堤后,那儿少人烟,便能寻一处歇歇脚。等个一两日,伺机再回。”
沈缚闻言点头,剔了鱼刺继续吃了一口:“得人追杀,我此番回去纵已报了官,然强权之下,即便我日日在刑部亦不安全。”
“姐姐若觉是二皇子要取你性命,便不必担忧,他与魏无忌不同,极为在意风评名声,因还未坐上这皇位,定是做足了好人,绝不会施压打杀。”
她不知他为何会对赵瑗了解得如此透彻,或是因为曾经是子规,在宫中被豢养长至厮,便会比常人更通晓宫廷人事一些。
“要是这般便好。”沈缚又问,“那你呢?与我一道回后,准备做些什么?方从宫内出来,却参加武举,认得你的人或不少,岂非再入牢笼么?似是徒劳无功。”
少年却是轻笑一声:“他们活不到那个时候。”
他如何能断言?
沈缚心中一沉,截止到明年二三月底春闱之前,哪些人会死?若非他亲自手刃,绝不能笃定。
二人食罢,江偃伸手拉着沈缚起来。手心相触,沈缚的手是冷的,因她担忧眼前人,总心不在焉,即便有着源源不断的炙热传来,亦不能达心底。
石子路不好走,沈缚走得极慢,少年索性将她揽腰抱起,与她道:“姐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不要死。”沈缚看向他。
江偃望着她的眼睛,却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人都会死的。”
“你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缚从来认真近乎严苛,即便心中犹豫,却是在此刻将少年当作自己的牵挂,而她展露出来的分毫或并不浓烈。
她怕江偃不是这般想,亦不知自己出言是负担还是能起一起作用。少年心性素来是兴起得快而热烈,兴败得也疾速。
小船停在小渚的岸边,二人登上了船,船头推开重重的迷雾。
沈缚坐在乌篷下,与江偃隔开了一些距离,即便疏离亦叫矛盾难解。她不晓得他如何在迷雾中找到方向,正如他不知她此刻心中对他是如何思量。
沈缚与江偃二人皆不会与人相处。前者是因她长久司死事,少与人来往;而后者根本无需与人相处的杀人机杼。
西湖上并无其他游船,湖面静悄悄的,目见所及皆是混沌,船上的血渍还有残留。
太过寂静,反令人耳中嘈杂,摇橹拨动水面的声音,一敲一下,似在剜着耳蜗。她只是闭着眼小憩,试图回避这恼人的回响。
距离离开小瀛洲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睁开眼是一望无际的白,闭上眼又是道不尽的黑,沈缚似是困了起来。
在半寐半醒之间,忽闻江偃出声道:“姐姐坐好。”
“怎么了?”沈缚睁了眼,握紧了船沿。
“水面以北十尺之外,东南七尺处有其余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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