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2)
也许除了殷翎,没有人在乎明崖是谁,甚至连玉霄宗的修士也不知道。
白疏问道:“找殷翎何事?明崖又是谁?”
青袍长老道:“玉霄宗外门长老石涣带着二十名弟子去蛇林历练,除了明崖,所有人的命牌都已经碎裂。此事惊动内门,特来派我调查事情真相。”
命牌碎裂,意味着人已经死去。
白疏脸色很不好:“人族不是最喜欢讲道理么?说是调查,怎么二话不说,便破开我护宗大阵。玉霄宗好大的排场,不愧是人界第一宗门。”
周围窥探的神识不少,白疏一扬手,重又布下一道临时屏障。
青袍长老道:“我们先去的离火城,也曾经按照规矩联系过殿主,谁知等待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宗门任务紧急,冒昧破阵,还望殿主海涵。”
“海涵?”白疏冷冷看他一眼,“五千灵石,我就能海涵。”
白衣人狐疑道:“整个阵法,也不过需要一千灵石罢了。”
白疏斜斜倚着,道:“棘野之战,才过去十五年而已,你们就不把我魔界放在眼里了?魔界喜欢内斗不假,可你们人族想过来撒野,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长老面色不变:“十九名弟子和一个外门长老尽数覆没,我们也只是想要一个说法。”
“人没了就去救,你们玉霄宗的事情,来森罗殿折腾什么?”
青袍长老道:“可石涣长老是被森罗殿少殿主所杀。”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玉霄宗是默认的人族第一宗门,就算是外门长老,也至少是元婴期。
白疏像是没了耐心:“你们搞错了。我们阿翎一向胆小,连只鸟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会去杀人。”
原主的确不杀鸟,毕竟鸟是同类。
“我们自然有证据。”
青袍长老扬手化出一道影像。
是石涣濒死之际的视角。
殷翎正对着他,袖里闪过一道黑芒。
殷翎的身后,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个孩童的轮廓。
黑芒一闪即逝,转瞬间没入心口,石涣向后倒去。影像随即变得模糊,停留在天空后,很快就变成一片黑暗。
白疏伸手抚过下巴:“那又如何?阿翎现在不过是练气后期,石涣堂堂元婴期竟然就这点本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强者生,弱者死。
标准的魔族心态。
青袍长老眼里闪过冷意,一拱手道:“死的是人界的人,便要按照人界的规矩办事。杀人偿命,既然其中没有误会,少殿主必须和我们一同回玉霄宗听候处置。”
说完之后,一道绳索从青袍长老手中甩出,直向殷翎飞去。
“谁敢?”白疏一拍桌案。
破风声响起,一根玉笔破空飞去,精准地将绳索斩为两段。
“殿主是非要护到底了?”青袍长老问道。
白衣人在旁边闲闲道:“十九名弟子加上一位长老的性命,便是拿命去抵,也抵不过吧。殿主可要慎重,别把整个森罗殿都搭进去。森罗殿毕竟比不过玉霄宗。”
殿内有人窃窃私语。
“石涣的确是我杀的。”
沉默许久的殷翎开口了。
白疏脸色微变,随即又道:“哦,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人出钱买下石涣性命,他只是做任务罢了。上了年纪,记性不好,长老不要介意。”
长老问道:“既然如此,买家是谁?”
“这是秘密,我们不能透露买家身份。”白疏摇摇头。
长老又道:“凡事都有个因果,总该有人承担责任。既然殿主不肯透露,那我们只能带着少殿主走了。”
殷翎抚过袖口:“石涣是我杀的。可是那二十名弟子的性命,与我无关。”
青袍长老缓声道:“无事。回到玉霄宗之后,是非曲直自有明鉴。”
他看上去温和谦逊,实际上态度算是强硬,非要带走殷翎不可。
“那二十名弟子,都被石涣祭炼,成为噬魂幡的养料。”殷翎施施然道,“玉霄宗我就不去了,连门下长老修炼邪术残害弟子都看不清,我不认为你们能有‘明鉴’。”
“噬魂幡?”
青袍长老顿了顿,沉下脸色。
殷翎取出一块紫色幡布:“上面还有石涣的气息。”
青袍长老收下,却说:“一块碎布不够,少殿主最好还是和我们一同过去。只要事情水落石出,自然好办。”
“你适可而止。”白疏沉声道。
殷翎面色不变:“一块碎布不够,这个够么?”
一道魂魄出现在正殿。
他看上去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玉霄宗外门弟子服。
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缓缓扫视周围人,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青袍长老叹道:“只可惜他已经没了意识。”
虽是这么说,他眼里却满是痛心。
毕竟是门下弟子,还是这么年轻的少年。
这个少年魂魄残碎,连轮回都不能入。倘若留在世上,又会生出怨气影响生人。
被噬魂幡残害过的魂魄,明明是受害者,结局却只有被彻底毁灭。
殷翎上前,一指点在少年眉心,清灵之气灌入识海。
如枯木逢春,旱地逢霖。
少年空洞的眼中出现神采,惨白的面色也变得正常许多。若非身躯是半透明的,看上去竟与常人无异。
青袍长老面色古怪。
他细细检查魂魄,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的确是一个完整的魂魄。
竟然有人可以修补魂魄?
青袍长老凝神望向殷翎,眼里满是惊异。
一旁白衣人无声蹙眉,若有所思。
殷翎问少年:“还记得你是谁吗?”
“记得。”少年迟疑片刻,点点头。
他是蛇林里那批弟子中的一个,刚被噬魂幡吸收没多久,魂魄缺失不多,记忆也都还在。
殷翎又问:“识得我么?”
“认识,是您救了我们。”
殷翎指了指青袍长老:“把石涣的事告诉他吧,自有人为你们主持公道。”
少年却有些犹豫。
玉霄宗势力庞大分支众多,外门和内门甚至都不在一个区域。内门地处人界中心,外门则分为许多支,在人界四散分布。
石涣所在的那一支靠近魔界,他在其中可以算是一手遮天。
不是没有人不满,只是无处可诉。
求助的人,最后都莫名其妙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迹。
更有甚者,石涣为了测试他们,会串通其他外门长老假装伸出援手。
有弟子以为自己等到了救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人身上,谁知转头就被关起来接受无尽的折磨。
而那个恩人,则在一旁与石涣谈笑风生。
从希望到彻底绝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久而久之,甚至无人再敢诉苦。
青袍长老怎会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叹了一声:“石涣已死。直接说吧,没有什么好怕的。”
少年咬咬唇,终是开口。
毒打折磨是家常便饭,修炼法门一窍不通。一些勇于反抗的孩子甚至被关进暗宫做各种实验,灌入不明效果的药物。他偶然见到从暗宫里送出来的尸体,连肢体都是残缺不齐的。
若非亲耳听闻,谁也想不到,人界第一宗门内部,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森罗殿的修士都沉默着,甚至有些庆幸。
青袍长老的脸色越来越冷。
少年见他神色,声音渐渐放轻。
“你接着说。”长老扭过头,对门外等候的弟子传音。
不过多时,一个瘦弱青年走到殿门前等候。他的半边侧脸上,有一道上下贯穿的疤痕。
他也是石涣的“弟子”,只是运气好,没有被选出来送进蛇林。
长老道:“进来吧。”
青年看见魂魄少年后,愣了片刻。
魂魄少年还在说着。
青年在一旁听着,他原本神情漠然,渐渐地眼圈发红,身躯开始止不住地发抖。魂魄少年说完之后,他眼中尽是彻骨恨意。
青袍长老问他:“他说石涣残害弟子,修炼邪术,可是实话?”
青年闻言跪在地上:“千真万确。”
青袍长老点点头。
殷翎从始至终都在一旁安静听着。
他想起明崖,忽然觉得,当个主角也挺不容易的。
白疏在高台上冷哼一声:“好个人界第一宗门。”
青袍长老没有发怒,而是无奈道:“是玉霄宗管教无方,让诸位看笑话了。”
白疏又问他:“还要绑阿翎走么?”
“自然不会。”青袍长老向殷翎一揖,“先前多有不是,望少殿主不要放在心上。”
殷翎端正站着,将玉霄宗内门长老的歉意尽数接下。
白疏又嚷嚷道:“诶,等等。先别走,留下一万灵石。”
“……”
青袍长老愣住了,“方才不还是五千?”
白疏掰着指头数:“五千是破坏阵法的赔偿。阿翎替你们清理门户,耗费心神修补魂魄,我们阵法没了,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还要搬走。我这人挺实在的,总共算下来,只拿你们一万灵石。”
“阵法最多也就一千灵石。”白衣人抽了抽嘴角。
“想赖账?”
白疏起身,抽出长刀,“森罗殿收钱索命。不给钱,就把命留下。”
-
最后白疏还是得到了一万灵石。
玉霄宗的人自知理亏,来时的霸道嚣张之气全无,灰溜溜地整顿人马走了。
临走之前,殷翎对青袍长老说:“我这里还有些噬魂幡里的魂魄,请长老一并带走。”
长老有些犹豫。
他见识过殷翎修补魂魄的手段,若是没有殷翎,这些被怨气污染的魂魄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青袍长老笑着看向殷翎,话中甚至有些讨好:“不知少殿主可否帮忙,将这些魂魄净化一番,也算是一桩好事。”
殷翎摇头,不为所动。
青袍长老恳切道:“先前对少殿主多有误会。往后若是有需要,老夫兴许能帮上忙。”
这可是玉霄宗内门长老的人情。
这些老家伙,哪一个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殷翎只道:“请长老一并带走。”
白疏道:“不想带走的话,一个魂魄一万灵石。”
“都给我吧。”长老无奈。
同门惹的祸,自然没有逼着殷翎解决的道理。
青袍长老原以为也就几十道魂魄。
殷翎颔首。
无数怨灵从袖间飞出,源源不绝,浓重的怨气甚至能遮蔽光亮。
这些都是冤死在石涣手下的鬼魂。
青袍长老面色铁青。
一旁的白衣人扬袖,将所有魂魄都收起。
殷翎看得清楚,能修补魂魄的,其实不只有他一人。
那个白衣人很是古怪。
事情解决,殷翎转身走了。
刚一踏出殿门,就看见在拐角等待的明崖。
方才正殿里都是些老家伙,连招月都进不去,明崖自然不能进去。
小孩远远看着他,神色惊惶而复杂,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用眼神打量他。
殷翎脚步不停,像是毫无察觉一般。
明崖迎上去:“我听说,他们是因为石涣的事过来的。”
还听说,那个白衣人指名道姓要找他。
他始终记得当时在断崖边上,殷翎说要杀他。
明崖抬头看向殷翎,问道:“他们为难你了?”
谁知殷翎没有过多停留,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明崖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只是小跑跟在他身后。
忽而一道陌生声音响起。
“明崖。”
殷翎和明崖都停下脚步。
殷翎转过身来,面色不善。
明崖缓缓侧过脸,只见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人手持折扇,对殷翎道:“少殿主可曾见过他?”
“不曾。”
殷翎看上去很不耐烦,声音冷硬。
白衣人却像毫无眼色似的:“玉霄宗长老们根据命牌推算,明崖就在森罗殿。少殿主想必见过,只是没认出来罢了。”
“一个外门弟子而已,我为什么要见他?”殷翎问道。
白衣人笑道:“一个外门弟子而已,少殿主听见名字竟会特意停下来。”
殷翎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白衣人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低声叹道:“这什么臭脾气。”
-
殷翎走得很急,像是憋着口气一般。
明崖在他身后勉力跟着,甚至连身法都使了出来。
饶是如此,明崖也没敢出声。
白衣人说得对,从蛇林来到森罗殿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甚至根本不需要去猜。
答案显而易见。
明崖还记得当时在断崖边上,殷翎说起他名字时眼里的杀意。
殷翎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他跟着殷翎走进小院,看着殷翎径直走向屋子,竟是不知道是否该跟上去。
门前有道细细的门槛。
殷翎经过的时候,竟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刹那间所有踌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明崖闪身过去,从一侧扶住他。
只见殷翎扶着墙面,将头抵在门框上,轻轻叹了口气。
明崖握住他另一只手,触感冷得似冰。
明崖这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贴近他想让他暖和一些,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殷翎没有说话。
明崖慌了,声音有些哽咽:“你感觉怎么样?”
殷翎阖着眼睛,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没事,只是有些累。”
殷翎缓了片刻,才迈进屋子,向床边走去。
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上。
平时的强硬褪去,明崖无端觉得他像一片羽毛——柔软,脆弱,美丽。
明崖在一侧扶住他,只恨自己还是七岁孩童的身体。
他迫切地想要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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