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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双绝(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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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顾我皱起眉:“那游方偃师既然能亲手打制抚灵甲,必然多多少少懂一点魂术。阴阳符文颠倒灵流,对剑修而言,无异于经脉逆行、百穴移位。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陆师兄只是维持原状?”他越想越奇怪,“这袁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抚灵剑匣本该用以涵养剑灵,维持现状一样是在加害邵前辈,陆师兄又为什么要听信他的话?”

唐顾我满腹疑问,一头乱麻。却没想到唐门甲将头一侧,两眼直勾勾地看过来,竟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维持现状,就意味着抚灵符阵没有用。”

顾我不由得一愣。

他想起来了。陆英航自己虽然也有一台机关甲,但大小十三峰上,最痛恨这些抚灵偃甲的人,恰恰就是他。

这些青铜披身、木讷可笑的东西,没有思想、甚至没有“魂”,却能跟随剑主抱剑抚灵。陆英航三岁被家人送上金陵,日夜修习抚灵术,仍被卓霄视作天资有限,在邵凌眼里甚至还比不上无铸。如今就连一具铁傀儡都能轻易取代剑童的位置,叫他从今往后如何自处?

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阴阳剑匣的诱惑所在——如果邵凌认为符阵对系灵毫无进益,以他在剑雨阁的地位,抚灵甲一事必然会被搁置下来。只是陆英航恐怕没有想到,一方只会加剧剑灵紊乱的剑匣,邵凌勉强屈就,居然风轻云淡地用了两年之久。

邵凌笑了笑:“哦……按你言下之意,剑匣阴阳逆转,紊乱剑灵之事,英航竟是毫不知情的了。”

唐门甲闻言静了静,他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再做出多余动作回应,胸中金蟒血即刻便要耗空,矿石质地的漆黑眼珠黯淡无光,流露出浓郁的悲哀。

“不。”蟒鳞的双唇已经不再活动,怪声直接从喉间的簧管发出,回音阵阵,“主人虽然很少接触凌光,但他从小和剑灵结誓,受容波剑共鸣影响,在那之后几乎每夜都被噩梦缠身。久而久之,还是会知道的。”

吞月猫妖化灵之后依旧存有当年的戾气,一不留神就会和陆英航内心暗藏的扭曲相互激化。那是他人生中最为低谷、郁郁的两年,一个予取予求、百依百顺,没有感情,不会痛也不会死的怪物来到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痛处——至少陆英航的戾气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

唐顾我心生不忍,几乎不能追问下去了。

“顾我。”断水忽然道,“你们唐家的偃甲……当真从不说谎吗?”

唐顾我愣了一愣,下意识便要答是,但话到喉间,又转了个方向。

“机关偃甲自有一套底线禁令。他们不得违抗主人命令、不得枉顾主人安危……不光是蜀中,任何一具机关甲,在人面前都是不能说谎的。”

断水手扣长剑,点了点头:“那好。”

陆英航虚虚抬起眼睑,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去,最后落在唐门甲的脊背上。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邵凌定剑以后,陆师兄时常携令下山,长则半月,短则数日,从来没有人过问。……那时他下山,究竟是为了去哪?”

蟒鳞胸中轰隆隆的主枢响声在一片沉默中格外嘈吵,断水没有得到回应。

也许他被下了禁口令。在幻阵中的十三峰上,偃甲曾申辩过自己没有泄秘。陆英航紧攥的拳心松了些许,他抵住地面,然而全身都是淋漓鲜血,不能凝结、无法成痂,湿漉漉地从他的外袍上不断洇入泥尘,明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行动的时候,却又好像在经受着无限痛苦。

邵凌抱着手臂,稀薄的黑影在背后聚了又散,却始终不发一言。

“……为了修好我。”

唐门甲在三方僵持的沉默中猝然开口。

他缓缓道:“我换过数不清的覆甲、两颗标星,摘过声簧,也装过导灵栓。袁先生行走四方,但每月会有几天回到金陵。天机馆规矩太多,主人为了将我修好,只能求助于他。”

他的声音从喉间直接发出,虽然模糊,但相对流畅了许多。

“但是后来,凌光剑灵的异状持续了太久。主人开始怀疑,故意震裂了我的剑匣,查看内部,又借着修补的机会去问他匣内符阵的事,但袁先生很快就承认了。”

“!”顾我追问,“他说了为什么?”

“没有。”蟒鳞道,“他问了主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住口!”

断水和陆英航同时开口,急切和恼怒的声音撞在一处,隐隐都带着颤抖。然而蟒鳞并没有回头去看主人,也没有听从他的指令,反而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他问……”

机关甲怪异的声线为之一变,微微直起了身子。游方偃师的嗓音粗哑、低沉,被一张严严实实的面具覆盖,听到黄衣少年的质问,似乎还发出短促的笑声。

他问:“你甘不甘心?”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家世显赫,不论想要什么都会有人双手捧着送到他眼前,争先恐后地为他打算。有些人生来就天资卓绝,一刻动念,抵常人三载寒暑,根本不会理解别人要挣扎多久才能爬上他们眼里不值一提的一步台阶。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如何得到这一切毫无自知。他们不过是生得好罢了,怎么敢居高临下,去评断别人的一生呢?

“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邵凌用凶兽炼剑,固然异于常人,进益神速,但将来必遭反噬。卓霄一心改变剑雨阁现状,若他如愿,到时金陵十三峰上不会有剑童一寸立锥之地。他们都不到而立,还没有亲传弟子,而卓谨之老了,年轻的时候只顾江湖恣意,到了风烛之时,膝下却只有一徒一子。

“想不到啊。剑雨阁高台厚榭、碧瓦朱甍之下,居然只剩这么两根梁柱。”

陆家把陆英航送上十三峰,等着他背靠世家,荫庇本族。然而谁关心过他在剑阁里过得怎样?他在广陵也是贵家公子,到金陵却成了剑童出身,从开始就比旁人低了一等。同门弟子,哪个不在背后等着看他的笑话?若邵凌真的剑灵生魔,他作为剑童第一个难辞其咎,可就算邵凌安然无恙,难道他此后一生,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金陵改天换日,只需尺寸之功。你有一个翻身的机会,而且已经做成了第一步,现在,何不与我放手一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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