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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蜀(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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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归蜀(一)

蜀中多山、多雨、多虫蟒、多茂竹,冼血脑袋空空地沿着涧水一路走,摇摇晃晃,不眠不休,终于在暴雨将歇前走出了山谷。

雨势堪堪收住时,他全身早已被浇得湿透,半片粗麻衣袍摇摇欲坠地贴在身上,露出大片光滑铁鳞。然而单看面庞,又决计看不出是具机关甲。冼血的面容俊秀。眸黑如乌,眉修似剑,栩栩如生,同真人一般无异。长发湿濡地粘在脸颊上,也遮住颈下肌肤和钢铁的分界,使整个人看上去有种难辨真假的撕裂感。

他无知无觉,因为承重而向右微微侧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唐家堡如巨蟒般盘亘在嘉陵江深处,绝壁环绕,机关重重,冼血直走到第三夜,才终于见到第一具守卫偃甲。

唐家的偃甲依用途分为八等。守卫偃甲以伤为类,以数为序,名字就刻在胸前甲片上。这具“伤廿一”比他足高了半身,全身覆盖青铜甲胄,巨剑形的手臂挡在冼血面前,声音从头盔下发出,显得沉闷异常。

“唐门密境,寻常人等,不可擅入。”

那刀刃指着冼血的鼻子,在暗夜中微微发蓝。冼血从大脑空空的状态下回过神来,愣了一愣,旋即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精铁令牌。他只剩下一只手,便用拇指拨开裹着令牌的碎布,露出上面“饮羽令”的字样,举到伤廿一眼前。令牌上雕琢着蟒鳞纹路,细看之下,似有流体伏在纹路下暗暗涌动,在黑夜中发出诡异的红光。机关守卫眼睛里泛着矿石质地的光泽在映照下一闪而过,手臂缓缓收回,撞到右肩,发出了哐啷的响声。

“如见门主。”这话他不常说,便显然不如之前一般吐字顺畅。

冼血:“我要见唐堡主。”

冼血的声音不似寻常偃甲那般滞涩,除却微微低沉外,甚至可以说有些轻巧,只是尾音收得极快,好像疲惫得很。

机关守卫便点点头,肩头弹出甲片,从中飞出一只拳头大小的杜鹃鸟。机关鸟全身金属打磨得微微发光,一翎一羽都纤毫毕现,翅膀呼扇,几个振翅间便掉头飞去。

小小的影子钻进竹林,几乎是片刻便不见了。冼血十分怅然地收回目光,低头珍而重之地用牙齿咬住破布,将令牌裹好塞回怀里。伤廿一转过身,迈步时发出哐哐的巨响,连他自己的话都被遮掉一半。

“跟,我走。”

冼血踉跄跟上。万籁俱寂,两具偃甲离开不多时,竹林间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杜鹃叫声。

四声一度,渐渐响彻了整片山谷。

唐家堡中灯火璀璨,照映得栏杆竖影在图纸上颠簸摇晃。

小少爷坐在机关侍女臂弯中,穿着身淡青竹纹的锦缎小袍。顾我瞳仁莹亮,脸颊被炭火烤得通红,整个人便如同一团玉雪,捧着脸奶声奶气地道:“杜鹃在叫。”

休五点点头,用镇纸将图铺平:“有人回堡,堡主,必定察看,少主还是,背图纸罢。”

唐顾我眉毛顿时撇成个八字。休五伸出铁青色的手指,帮他把粘着脸颊的毛领向下拨了拨,严肃道:“入夜了,少主再不,背完,明天又要,答不上。”

这一下戳到了顾我的痛处——今年刚过完生辰,叔父便给他布置下了每天两张图的功课。顾我连大字都还不识几个,就要跟着休五摹图默图,背诵本经。唐门偃术卷轶浩繁,偃甲结构复杂,一张图纸牵扯到的条目不知凡几,对还不到五岁的唐顾我来说,简直就如同天书一般。

顾我可怜道:“可是,杜鹃……”

机关侍女看上去笑意盈盈,其实天枢中受过唐轲的指令,铁面无私,对他的管教极为严格。顾我眼睁睁看着休七上前掩了窗户,将窗外的鸟鸣声遮得严严实实,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角。

休五抱着霜打了的小少爷,铺开图纸,将机甲脉络的关窍一一念给他听。偃甲如今多以金蟒血为驱动,蟒铃置入天枢,关联四肢的线路事实上和人体经脉大同小异,流通处也分正经、奇经,每一脉都勾连鳞甲,决定机关最后是否能够行动自如。同往常相比,今天的图格外复杂,唐顾我磕磕绊绊地跟着背了小半个时辰,万幸天资聪颖,才记了七七八八,吵着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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