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涉世(七)(2 / 2)
冼血回过头看他,顾我连忙说:“我听许主事说的。”
冼血唔了声,唐顾我又道:“不知阿福以后怎么办,不会再有小姑娘坐在他肩上看灯了。”
他仿佛不怎么需要冼血回应,自顾自地念叨:“这么老的型号,翻修了也卖不出去,以后只能留在家里。他若是老记着俞小姐,时间久了肯定要出问题,要么带回去后帮他把记忆抹了吧?让他陪着休五,倒还可以。”
冼血道:“他不想的。”
唐顾我把被子裹到下巴,叹气道:“也是。”
冼血坐到他床前,牵住他的手,唐顾我一下下摸着他金属指节的钢圈凹槽。冼血手指的弧度饱满,就像制作精良的贴身铠甲,覆盖在真实的血肉之外。唐顾我想了想,问:“如果唐家堡起了火,你也找不到我怎么办?”
冼血:“睡觉。”
唐顾我:“不睡。”
冼血拿他没办法,唐顾我又追着问:“以后我不在了,你都不想忘记我吗?偃甲总能找到法子修好,人可不行。”
“你知道什么叫‘死’么?休五的外甲锈了,换一身覆甲,仍像新的一样。十七从天梯上摔下去,天枢却修不好了,换了一套魁星,睁开眼睛就喊我‘少主’。”顾我道,“从那以后,我常常担心……”
摇摇曳曳的烛光下,冼血的脸分明柔和,给唐顾我拉了拉被子,淡淡地允诺:“火将我化成雾气,才会烧到你,不用怕。你睡吧。”
唐顾我喉间一梗:“我不睡,你凑过来点。”
冼血依言靠近,顾我又轻轻拽他的手:“再过来些。”
冼血的脸孔就算在极近处看,也没有一点瑕疵。唐顾我十几岁的时候划开过他的皮肤,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材质,但口子一裂开就回不去了,只露出里面干燥皮肉的肌理,冼血至今耳后都留着一条一寸长被缝过的豁痕,唐顾我从此再也不敢动他的脸。
这是在生人身上都少见的一张难得的好皮相。眉眼间像藏着剑锋,又像汪着湖水,鼻梁高挺,唇色均匀柔和。
唐顾我想做一件事很久了,思前想后,每每忍不住了又不敢。此时盯着冼血的眼睛,却像真的跌落水中一样,被温柔包裹,又喘不过气,终于在最后眉眼一弯,露出笑容,用手肘支着床,凑上去贴冼血的唇角。
冼血:“?”
他不躲不避,定定地让顾我吻。二人双唇一触即分,冼血的嘴唇冰冷但柔软。
唐顾我:“学会了没有?”
冼血不说学会了,只歪着头看他:“这是同最亲近的人才做的。”
唐顾我:“我最喜欢你,你不是同我最亲的么?”
冼血想想好像是这样,就点点头,半晌,舔了舔嘴唇,脸上还是一片茫然。
唐顾我一腔柔情又往下坠,因冼血的允诺而擂鼓般的心跳终于平静下来,无措地想:他什么都不懂,是我错了。
唐顾我心里纠结得要死,后悔了。但转念一想,等一具偃甲开窍,还不如盼一枝铁树开花来得实在。自己喜不喜欢,本来于他也没什么差别……思来想去,头绪没理出一条,脸却越来越红。
冼血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研究一番顾我的表情,未果,但估摸着时间实在太晚,便抬手将烛火熄了。
顾我正想到叔父说得对,自己果然控制不住,以后不能再叫冼血不戴面具在身边乱晃。忽然黑暗中机关甲欺身凑近,在他脸颊落了一吻。
“睡罢。”
是了。冼血从来没有休眠的时候,以前在回廊上偷偷亲他,他一直都知道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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