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 / 2）

“挺大一公司，也不多用几块结实玻璃做窗户。”裴成言站在从破口处吹进来的，凉嗖嗖的冷风中，十分头疼地想：“这下好了，明天还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呢。”</p>

桃子正在跑前跑后地找创口贴。办公桌上，撒了大半袋的奶油泡芙混着玻璃碴纠缠着铺开，看去一片狼藉。</p>

除了紧皱着眉的裴成言和过于淡定的桃子，屋里其他的保安和保洁们，则全都齐刷刷低着头，大大的眼里透着满满的疑惑，一脸的“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p>

此时正值冬春之交，天气还很冷，就算屋里有空调，碎了窗户的办公室也肯定不能再用了。裴成言给余彬打过电话后，就跟着维修人员走出办公室，在研发部的一大片唉声叹气中，优哉游哉地跑到工作区溜达。</p>

不知是真是假的能量检测仪已经壮烈牺牲了。但，可能是刚才受到的刺激有点大，裴成言很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工作上，反而总会关注到另一些奇怪的地方。</p>

譬如从不喝茶的程序员泡了杯浓茶，再譬如从来不用香水的文员喷了香水。总而言之，因为有了先前的惊吓，现如今，任何一点微弱细节都会被裴成言在心里无限放大，一时间，裴成言看谁都觉得不对劲不顺眼，原本得心应手的工作，这会做起来，简直就是度秒如年。</p>

直到临近下班时，离着老远，桃子看见余彬开车来接裴成言，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p>

要知道，在这短短的十来个小时里，裴成言已经悄悄地问过她许多次“你确定他不是”了。</p>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桃子把一大堆零食空袋丢进垃圾桶，抱着水桶包忧愁地想：“人类的本质果真都是复读机。”</p>

晚上七点，余彬把车停好之后，连招呼都不用打，就被两个漂亮的前台小妞恭恭敬敬接进休息室里，除了笑脸服务外，还有免费供应的无限续杯热咖啡，以及各种干果小吃，看起来，余彬俨然已经成为这里的名人了。</p>

能没名么？自打余彬做了裴成言的新司机后，大伙儿的加班时间就直线减少。托余彬的福，如今整个研发部都快普天同庆一个月了，大伙儿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就连苦逼码农们的发际线，都好像比之前救回来了一点。</p>

虽然对外说的是司机，但群众的眼睛可是相当雪亮的，还能看不出这里面的一点猫腻吗？</p>

见到程英的事已经在电话里和余彬说过了，裴成言关掉电脑，顺手拎起余彬送他的加厚版大衣，恍恍惚惚上了车。</p>

桃子要去城西的奶茶店，和他们不同路，早早就告别了。</p>

一路上，裴成言和余彬都很沉默，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拐过一个弯后，余彬看到前方因为修下水道被封了路，后面又因为堵了太多车回不去，才慢悠悠地吐出口烟圈，转头看裴成言：“咋办啊？”</p>

裴成言没吱声，他正楞楞地撑着下巴往车窗外面看。</p>

天虽然黑了，但各种霓虹灯照样把这座城市晃得亮如白昼，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些。街角的几家夜店陆续开了门，打扮时髦的男人女人凑作一团，在旎旋的夜色里行色匆匆，脸上或悲或喜，或无悲无喜。</p>

“不就是多死几个人吗，有什么的，咱们照样能过得不错。”</p>

不知怎么的，裴成言忽然就回想起陈郁对他说的这句话。裴成言不知道陈郁活了多久，但肯定已经很久了，陈郁也好，元老院的那些活化石也好，似乎都不大在意别人死活，除非这灾难已经严重到牵连他们自己了。</p>

或许是因为他们见过的太多，又或许……</p>

“都是这样的。”裴成言想。“就算是普通人，大多数也都是这样的。”</p>

平常看新闻报道也是。大多数人在看到类似xx逞凶砍伤八旬老妇，xxx酒驾误撞两名无辜学生这样的报道时，心里多半会有悲伤和愤慨，同理心强的，可能还会在评论区骂上一两句，骂完呢？当然是继续往下划新闻。但如果看到类似地震，台风这种大型天灾的报道，悲伤的感觉反而会变淡。一具身首异处的血淋淋尸体令人心惊肉跳，成千上万的死人堆在一块，就只是个统计数字了。对于后者，人们会祈福，会说逝者安息，也会庆幸这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p>

大范围的生离死别总是很笼统，很容易让人没有代入感。而超级英雄总归是出现在电影里的情节，在现实中，很少有人愿意为了这些没有代入感的东西牺牲自己。</p>

而那些为此牺牲了的，往往会被挂上伟大，无私之类的形容词，名字被刻在一座英雄丰碑上，接受人们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哀悼和怀念，但是最后，总还是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被日渐喧嚣的娱乐信息所淹没。</p>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p>

裴成言在心里慢慢地捋了一遍，忍不住笑出声来。按照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如果一直不接受寄生者，却又让那怪物觉得有机可乘，继续和他耗下去，肯定会死一批倒霉的临时宿主，但如果接受了，亡族大封彻底被破开，死的人就会更多。</p>

两相比较之下，除了真正抓到那怪物之外，好像就只有自戕最为省事。容器碎了，那怪物就会知道自己所求的已经没希望了，它的力量会在孤独中慢慢衰弱，直至彻底消失，走向灭亡。</p>

裴成言知道，余彬的那些“放都放出来了，你再想死也晚了”之类的话，全都是在安慰他。无论什么时候，杀死他永远都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p>

换句话说，现在大伙儿这么费劲巴力地去研究设备，抓人，保护无辜民众，其实都是在舍近求远。</p>